故乡山水谣(散文)

陆遥之 9小时前 8

一那山

登文山是典型的南北朝向。处于北面的寨城村,两条宽大的山脊沿着山顶分散开来,地形地貌如巨龙腾跃,又似凤凰展翅,绵延匍匐到山脚下的小水河边。山孕育了村,村装裱着山,山依恋着水。一辈一辈的寨城村人靠山而居,向阳而生。宜人的山水滋生滋润出朴实的风貌和厚重的人文。

从恩阳古镇出发,沿恩雪公路到上八庙镇,横亘着一条绵延六公里多的山脊,登文山就位于靠近上八庙镇处的山脊梁上。所谓近处高低各不同,横看成岭远是峰,登文山在原地看似不够高耸,但在山对面的南江正直镇风仪鱼脊垭对望,甚是巍峨。

登文山名称的来历有一个好听的传说。明末清初,由于战乱、天灾、瘟疫,四川人口锐减,本土人所剩无几,“千里赤地,一片荒凉”,登文山一带也未免劫难。清康熙朝时期,湖广人响应移民入川之策(即“湖广填川”),来到登文山一带定居,后世不断繁荣,人间烟火更甚。现在的登文山顶残存的庙宇前还完好保存着一个香炉台,上刻着:“乾隆五十年岁序王春朔八日造立,湖广石匠李遇春沐手造献。”记载了这段历史。据说,当时前来占山落户的李姓先祖在山顶东边的山坡树木荆棘丛中砍出了两道门,取名叫“一天门”、“二天门”,在西边山坡上砍出了“西天门”,分别用石头修了寨门,四周均用条石垒砌5米高的寨墙,再依托主峰下的南北两面50余米高的天然悬崖,在山顶形成一座坚固城堡,居高临下,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历经风雨沧桑,寨门和寨墙等至今保存完好。寨门两边石柱上分别有对联“回首石龙河绿波翻腾滚滚浪、举足登文山青云直上步步高”、“东观日出百鸟齐飞、西望霞落孤鹤长鸣”、“虎踞龙盘夕阳红、山青水秀芳草绿”。主峰平地上自唐代开始就建有庙宇,历毁历建。庙内雕梁画栋,四角瓣爪,宽敞明亮,雄伟壮观。庙内塑有财神菩萨、文殊菩萨等塑像,形象传神,栩栩如生。庙下有一天然水塘,山泉清彻甘冽,常年水满不溢,且大旱不干,使登文山成为名符其实的“风水宝地”。

据传说,李姓先祖在西门砍山的时候,在一处荆棘覆盖的岩石上砍出了一个大如脸盆、形似灯盏碗的石头,表面似油垢沉积数年,皱皱巴巴,明光亮灿。神奇的是,从此每当夜幕降临时,天上的星月之光与灯盏碗的油光相辉映,光芒四射,亮光在远处清楚可见。人们便把山取名“灯明山”。在灯明拱照下,山前山后的乡民在这块土地上生息繁衍,推动着社会文明进步,他们崇尚科学文化,家有余钱剩米就不惜拿出送子孙读书。乾隆年间,李氏之子李昶首获国子监大学士功名,继而李氏子孙李毓文、李清文等举人、贡生、秀才辈出,可谓“灯明拱照、文人蔚启”,李氏族人感念这座山、这方水土“地灵出人杰”,又将灯明山更名“登文山”而沿用至今。

这个关于登文山山名来历的民间传说无可考证,也许是前辈希望后世子孙求学上进而设想出来的一种美好的愿景。但在解放之初,发生在登文山上的一场真实的剿匪和一场追歼国民党残欲势力“反共游击队”的战斗,给山增添了神奇的人文色彩,让山有了不同凡响之处。

据《巴中现代革命史》记载和老一辈村民叙述,当恩阳和上八庙解放后,反动武装不甘心失败,和匪徒勾结,纷纷四处隐藏,待机反扑。寨城村人李新兰是“仁字堂”大爷,“三峰道”道首,号称“三老子”。他手下的李盛才、李明山、李良明等勾结上八庙豪绅肖正堂,玉井的匪徒向明鲜、冯文成,南江蒲船的周家齐和匪首陈占魁等,组成反动武装。李盛才任营长,李明山、冯文成任连长,共有200多人枪,打着“刘汉雄”的旗号,常年驻扎在登文山,横行乡里,抢劫财物,残害百姓。红军到恩阳不久,肖正堂被恩阳县苏维埃保卫局捕捉关监。保卫局秘书彭丕成、县委秘书彭明成、恩阳区苏维埃政府秘书彭落安均是上八庙人,其中彭丕成与肖正堂因娶女人曾埋下矛盾。肖正堂被捕后,将仇恨记在彭丕成身上,放言道:“彭丕成,我在阎王殿等你!”肖正堂在狱中写血书一封,诬告彭丕成等3人谋反。同时写一策反信,意为李盛才匪部于1933年农历9月26日,把登文山的土地委员李显全、代耕队长杨文华、代表李显传捉去杀害后,又与周家齐、陈占魁合谋陷害“三彭”,言及策反彭丕成等人与他们里应外合,先打恩阳县苏维埃,再打巴中。此信经转交恩阳县革命法庭,法庭和保卫局中计,凭血书和谋反信将彭丕成错杀。反动武装的气焰更加嚣张,于农历9月28日晨出动百余人,公开洗劫了上八庙乡苏维埃,将所有物品全部抢到登文山。恩阳县苏维埃军事指挥部获悉这一情况,决定清剿这股反动武装。当天,一面调集队伍,一面通报长赤县苏维埃军事指挥部。中午,恩阳县苏维埃军事指挥部由保卫局局长罗荣昌率领百余人赶赴登文山,驻扎在东边松包梁。由于是地方武装,红旗多、刀矛多,但枪支少,一名红军打了几枪后,便喊话宣传:“喂!你们都是农民兄弟,我们是打豪绅恶霸的,你们快下山……”这时,寨内吹响集合哨,匪首从“二天门”出来,边打抢、边带上“一天门”的匪徒直冲下来,寨内另一队人马,绕到松包梁后面企图包抄。反动武装仗恃枪炮多,以密集火力向我劝降队伍射击。我清剿指挥部只有几支枪,东一枪、西一枪地还击,边打边撤,一直撤到今恩阳司城永芳寨。反动武装追至青翠垭,见天色已晚便撤回登文山。

恩阳县苏维埃军事指挥部将清剿受阻情况迅速上报,上级紧急从苍溪龙山调来30军特务连50余人驰援会剿。30日拂晓,特务连从西边洞子坪向敌人攻击前进,指挥部又增派10多名红军战士,仍从东边青翠垭出发向登文山进攻,两边吹响军号,舞动红旗,协力清剿,声势浩大。反动武装也在寨内擂响大鼓,采取防御东边,出击西边的战法,派出百余人,由李明山带领,并动用“牛耳土炮”阻击红军特务连攻击,激战一早晨,匪兵死伤甚多,红军越战越勇。土匪只好龟缩寨内负隅顽抗,战斗相当激烈。早饭后,两支红军队伍同时夹攻反动武装,匪兵被迫退于寨内。经过又一番激战,东西两边“一天门”、“二天门”先后被攻破。可是,寨内土匪居高临下,拒不投降,一直打到天黑仍未攻克。半夜,两边进攻的红军同时攀摸寨中,只见庙内桌上杯盘狼藉,但不见活人,方知土匪逃遁。10月1日,天刚亮,红军战士四处搜寻,在寨下村民李本明家搜出脚手已被摔断的李良明,从审讯中得知匪兵的去向。红军迅速追击,在宋家坡经过激战,匪徒大部被歼,少数逃脱,捉住李显堂、李显林两个作恶多端的匪徒就地处决。至此,所谓“刘汉雄”的人马旗帜彻底覆灭。

至于解放军追歼“反共游击队”的战斗,更是激烈。1949年12月21日,巴中解放,而活动在登文山的又一股反动武装不甘心新生政权的建立,秘谋反攻夺权。早在1949年10月,国民党西南行政长官公署军统特务廖宗泽与恩阳反共义勇军头目罗师先勾结,调配给罗师先步枪100支,子弹4箱,手榴弹2箱,并留下少校行动组长杨叶挺等40余人,在巴中、南江交界的三汇、雪山一带组织“反共游击队”。后来杨叶挺又与恩阳民国时曾任县保卫团营长、第二区区长的反共骨干莫颜如和匪首王林,渔溪匪首龚方谷、李特夫,南江匪首张应侯、陈石等暗中联络,纠集400余人枪,策划偷袭恩阳(五区)区人民政府。1950年3月31日下午,恩阳镇解放委员会主任魏家恩获悉,匪特将攻打恩阳,于是会同区委书记兼区长康秀生迅速作了防卫布置。当晚杨叶挺率众匪偷偷摸到恩阳,指挥多路匪特分别占领千佛岩,封锁回龙场、马鞍铺,直攻文治寨后寨门,准备攻打区人民政府。凌晨3点10分,匪首发出进攻信号,接着多路匪特用步枪、机枪一齐向进攻地疯狂射击。然而,当匪特冲击文治寨和区政府时,却遭到早有准备的区干队战士的迎头痛击,数次强攻不成,反而留下不少伤兵,匪特见反攻夺权受挫,只好另抢粮库和商店,并打死打伤管理人员。拂晓时分,匪特撤出恩阳,从董家梁逃往老巢登文山。解放军营长马天才闻讯率部队追至山下,抢占阵地、布置兵力。当晚,杨叶挺在“一天门”的哨兵因困入睡被我部夜袭俘获,当解放军在进入“二天门”时暴露行动。匪兵从恩阳败退登文山寨里,当晚将抢来的肉和鸡煮成一锅,还未熟,就响起了枪声,众匪惊惶失措抓起就吃。第二天刚亮,我追剿部队发起冲锋,在强大机枪火力的震慑下,匪兵自感末日来临而溃不成军,沿小道向三汇方向狼狈逃窜,沿途丢弃被抢的腊肉、商品和衣物不计其数。解放军在追歼中击垮“反共游击队”,捕获杨叶挺等匪特数人,当众处决。为了严惩匪特,巩固民主政权,安定民众,恩阳区人民政府在登文山召开了公判大会,枪决了匪徒李发武、地主李天彰、恶霸李显厚等三人。

这两个有关登文山的真实故事,在少年时代常听老一辈的人讲,老人讲故事时津津有味、绘声绘色的情景至今还记忆犹新。但是,与登文山寨城村有关的故事还远不止这些。登文山下寨城村边小水河(石龙河)的传说故事同样也很精彩。

二那河

小水河发源于广元、南江上游,经雪山镇流来,在河流众多的大巴山算不上大河,名不见经传,但流经登文山下寨城村的一段河水较深,终年清澈,风光秀丽。洪水节季,波涛翻涌,河边一些田地常被淹没。由于没有桥梁,渡船成为唯一的交通公具沿用至今。现在被称为拦马河的渡口和一只铁皮船依然在发挥着作用。小水河流向恩阳镇,在下游一个叫毛水口的地方与流经南江正直镇、巴州区福星场的河流相汇,形成现黄石盘水库宽阔的水面。在寨城村边与南江县凤仪乡龙江村交汇处一段又名石龙河,这里有一座修建于五十年代的石龙河电站,亦是2010年7月19日龙江大滑坡所在地。

1933年,当地大恶霸杨锡之、杨玉成父子勾结反动势力,依仗自己的反动武装力量,人多势众,大肆围捕工农红军及当地积极分子,在石岩顶上残酷杀害推至石龙河中,血流成河,红军的鲜血染红石岩,变成了红色,故称红岩。1951年,杨玉成被当时的上八庙乡人民政府公判枪决,杨锡之畏罪自杀。还有就是,在小水河边拦马河渡口边,至今还保存着几处红军烈士纪念碑,当年川陕革命地时期,红军曾在这里留足战斗,寨城村的土地曾被红军的鲜血侵染。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红岩和烈士碑作为忆苦思甜革命教育基地,成为当时中小学生、干群追忆先烈,牢记历史的首选之地。

在石龙河河床中间,斜卧着一条200余米长的大巨石 ,形状像特别像龙,两眼圆睁,张着大嘴,整个身子从河床腾起直升“烧香嘴”,颇具气吞山河之势。石头上有很多碗口粗、脸盆大的圆洞,深1-2米。据传说,四川有两条“孽龙”,一条藏于大巴山东部,一条窜入巴中、南江两县交界处,它们想遣天河之水将四川夷为平地,大巴山东部的“孽龙”被天将二郎神杨戬用撵山鞭从大巴山尾撵到通江空山坝,又从巴南撵到成都灌县才活捉到,用铁链拴在铁桩上,并沉入灌县江岷江里降服。而窜入巴南之地的“孽龙”,时常兴风作浪,毁坏农田、房屋。百姓不得安宁,特别是石龙河一带老百姓,逼迫搬家,于是在石龙河上边的山头烧香拜佛,祈求上天保佑。可“孽龙”仍不罢休,四处逃窜,在夏秋两季粮食成熟之季,妖风作起,暴雨倾盆,把百姓的粮食全泡入水中,一扫而光,颗粒无收。“孽龙”的行为激怒了玉皇大帝,玉皇大帝降旨惩办并亲自督战,派天兵天将将“孽龙”团团围住,万炮齐轰,打得“孽龙"遍体鳞伤,满身是枪弹打的孔,流血不止,疼痛难忍的“孽龙”最终体力不支,被击毙。“孽龙”的尸首掉入河里,经年久月后变成了此地的龙形大石头。其中一颗长2尺的“炮弹弹“”卡在它的肋间动弹不得,至今石头上的大洞里还有个东西,摇得动,搬不掉,据说就是那颗“弹头”。“孽龙“死后,当地百姓为了感谢玉帝,于是在石龙河对岸修建了玉皇庙,玉皇观村由此得名。当年玉帝在扎营处,苦思剿龙对策时,蓦然抬头,望见不远处有光闪耀,遂遣李天王前去探明,发现此地系登文山下一脉,紫薇高照,灵气茫茫,很适宜人们繁衍生息。李天王回报此情后,玉帝龙心大悦,为表彰李天王探访人间的辛苦,传旨此处为李姓居住地。到了唐代,成立千户一侯,百里一州,十里一城办事机构,在当时的李姓居住地设立十里一城办事处,方便村民,此城与登文山寨同出一脉,取登文山寨的“寨”和十里一城的“城”二字,寨城村也由此得名。

传说故事里的事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传说故事里的事说不是就不是不是也是。少年时代,每当听到这个生动的“天炮打孽龙”和两个村得名的传说故事,非常好奇,信以为真。成年后想,这也许是先辈依据这块形状奇特的龙形大石头想象编造出来的吧。但不论怎样,我们不得不佩服先辈的智慧。传说只要有正向的内涵,只要合情合理,只要能传说下去,历久也是一种文化现象。正是先辈编的虚幻故事和真实留下的革命印迹,赋予了山河的色彩,村庄的味道。现在看来,石龙河的龙形大石头应該是一种自然形成的地质奇观。1962年国家地质勘察队路过此地,听到传说后,曾去考察过,得到确认。当时地质勘察队科研人员曾想尽办法取走那颗“弹头”,但都没有成功。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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