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漫天的雪花,随风飘来,飘飘洒洒,很快山间一片雪白。而,就在这银色素裹的世界里,凛然盛开的梅花,却给白雪素裹的银色世界里,添上了一笔烂漫而生动的色彩。不知为什么,感觉,雪一落,日子也美妙起来,雪白的世界里,带给我的除了圣洁,还有很多的美好。
梅花,总是迎着雪花盛开,一张红艳艳的脸儿,好似饮了酒一样,在崖边,在山脚,盛开着。我喜欢去河边砸开冰层取出一些冰块来,回到小屋子里将冰块化倒入一口大大的铁锅中,劈木柴来将冰块成水,在进行沉淀,然后,用来煮茶饮的。
无论什么茶,绿茶红茶白茶,凡是茶里煮得差不多了,最后就是再加几瓣梅花的,没有去仔细揣度这样的做法是否合理,只是自己喜欢,就这样自斟自饮着,倒觉得很好。而,最好喝的就是爱人自制的梅花茶,饮着,心里甜丝丝的,整个人都是醉醉的呢。
每次,梅花一盛开,就自然会去山间折几只梅花的,爱人更是乐此不疲,把最先盛开的梅花折回来,簪在一只大大的梅瓶里,所谓的梅瓶是一位姓梅的老者,离开时送给我们的。
梅老一直住在山间,他从年轻时,就住在山里,开始是一位伐木工,后来,做了守林员,他对林子可是有着深厚情感的。后来,他被儿子接走了,因为梅老年纪实在太大了。可是,梅老不愿意离开,这一次,他儿子女儿一起来,硬是将他接走了。
梅老他流泪了,因为,他死也要死在山间的,守着山间的梅花,守着大山一辈子的。
梅瓶是梅老喜欢的一只花瓶,说什么都要留下,他的理由是,梅瓶必须要有梅花来浸在腹内的,不然,还叫什么梅瓶呢?他说他要是将梅瓶带到儿子居住的城市里,就再也不会有梅花可以入到梅瓶腹内了,自己离开山间,已是不得已,那么梅瓶呢,万万不可以的,一定要守住山间,与山里的梅花相依相伴的。其实,城里也是有梅花的,而,梅老却觉得,城市里虽也有梅花,绝不同于山间的。
梅老说虽然他不在山里了,可是他的梅瓶在,梅花也在,梅瓶的心腹里也定会有梅花与梅瓶相见,梅花在梅瓶腹内,就好似梅花在他心底里一样的美呢,可以说说话聊聊天的。
我突然想起,刚刚来时,有在山间种药材的山花婶七大嫂子说过,有一位叫梅花的女子,一直住在山下的小村庄里的,七大嫂子当时想给我讲一讲那梅花的事儿,几次开口,又都咽了回去,迟迟没有开口呢。
听说梅老要走了,七大嫂子和后山住着的山子叔还有山里住着的韩大伯都来送梅老,梅老生活一直节俭的,也没有什么贵重的物件,只是随身用的衣物,他用的桌椅板凳,日用的杯碟筷子都没有带走,也没有送人,只是说谁需要谁就过来取吧。还说自己没有什么疾病,他都大火煮水煮过了,也就是消好毒了呢。
说不上为什么,梅老单单将那一只梅瓶捧在手上,看了又看,最后,万千不舍的,递给了我爱人,要他留着浸梅花用。爱人平时与梅老聊得来,也都喜欢养花养草的,属于志趣相投吧,自来山间后,凡是自己养的花草都送给梅老几盆,梅老更是将自己的花草也没少送给我爱人来养。
这一次离开,花草全部留下来了,竟然一盆也没带走,梅老说许多东西带也带不走的,比如这山间的风林中的花香鸟语,岭上的白云,谁也带不走的,那么这些山间的花草。还说,已经适应了山间的气候山间的风霜雨雪,就不能再轻易改变环境了,因为看似花花草草却有着一股子宁死不屈的气节呢,带到山下去,说不定,它们就宁死也不会再开花了。
就让花草留在山间吧,自开自落也好,有人挪去也罢,自己留不下来,不必再去为难花草了。
梅老,走得满是轻松的,竟然什么也不想带走,好似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彩霞那般潇洒。
几年不见,竟然,听到梅老真的走了。原来,梅老得了绝症,他自知时日不多了,才心甘情愿跟着儿女下了山,医院他是不肯住的,在家里仅仅住了不足两年,就飘然而去了。然而,梅老却给儿女留下话,要将他的骨灰洒在山间,洒在梅花盛开的山间。
山间的梅花依旧盛开,想不到今年的梅花开得越加红艳又美丽,爱人总是去很远处,采回来梅花,也总是喜欢扛在肩头,一路往小屋子这边走来,边走边歌唱着: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为伊人飘香……
回来,不仅浸在梅瓶里,还要用梅花制作梅花茶来饮呢。关键是,我喜欢,缺少不得梅花茶呢。记得,刚来时,只是梅老送了一包过来,结果一饮就再也不能忘记了。由此,爱人也学着自制梅花茶,不仅学会了,制作的梅花茶味道更加香醇,竟然比梅老制作的更胜一筹呢。于是,梅老总是说:青取之于蓝胜于蓝呐,嘿嘿。
爱人,坐在小火炉旁,边摘下梅花,一般都是选择花瓣半拢半开的梅花,花瓣与花蕊呈八十度左右为佳,每摘下一朵,都是故意靠在嘴边,假做一个轻吻的动作说:梅花呀,就你了哈。每次,我都喜欢看着他摘梅花的样子,醉醉的感觉,有时候,故意一旁倚着他,边看他边吟诵诗句:“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我东一句西一句的吟诵着,他就那样一朵朵摘着梅花,火炉里噼噼啪啪爆着火花,这无形给山间的岑寂的夜晚,添上了一笔靓丽的温暖色彩,红艳,又温馨,一股股暖流在我的小屋子里流动着,挤出窗棂的缝隙,散播到了山间,让整个山间的寒冬,都染上了那样的一种甜蜜与温暖,尤其是山间的梅花,它会用它的盛开,来回复我的欢笑与温暖的。
爱人,摘完了梅花,洗干净,要晾晒一天一夜。第二天夜里,再继续他的梅花茶制作,他会取出坛子来,黑色的坛子,黝黑锃亮,昏暗的灯光里,显得有些古朴,深沉。爱人将坛子洗刷得一尘不染,洁净,清爽,晾干,之后,就将梅花与茶叶层层交叠,要进行轮窨制,一层梅花,红艳艳的,花香四溢,又一层茶叶,干枯清香做叠铺,完全可以想象得出的,由此可以令干茶充分吸收鲜花的水汽与香气的呢。如此往复,梅香彻底浸入茶叶中,每次窨制后将茶叶炒干,直至梅香完全沁入茶叶
很快馥郁清香的特别味道激发出来,那味道好香甜呢,不用去泡饮,单单嗅到,都会浓醉的。谁说茶不醉人,那是因为没有饮到梅花茶吧,饮了,就知道,要多醉人有多醉人了。
后来,才知道,这样的制作梅花茶手艺,还是一个叫梅花的女孩儿教给秦老的呢。当时,梅花的爹娘给她许配了人家,而梅一直都不同意的,她喜欢上了梅老,当时梅老已经三十几岁,是三个孩子的父亲,而且,老婆生病已经走了三四年了。这样的男人,谁敢嫁呢?何况梅花二十一二,还是一个黄花闺女,要去给给三个孩子当后娘,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梅的爹娘,咋也想不通的。可是,梅花呢,就是铁了心要嫁给梅老,还说她生是梅家的人,死是梅家的鬼,她就算是死了,也要嫁给梅老的。
梅花,她被爹娘锁在家里,不许她再见到梅老,梅老呢,虽然还是很年轻的,但是必定有过婚姻,又大了梅很多岁,思来想去,就算是为了梅的幸福所想,也要离开梅花,于是,他带着孩子们,从此住进了山里在遥远的大山里,他做起了伐木工人,孩子们就在大山下的村庄里,由梅老的爹娘给看着。梅老以为,时间长了,日子久了,梅花就会忘记自己,也就嫁人了。时常的,梅老就会想起梅花教给自己制作梅茶的手艺来,那时,梅老在梅的村子里,架桥,梅给架桥的人做饭,每天过得都很充实,也很快乐。
梅花的村庄是小山村,也是在大山里,一到冬天,山上开满了梅花,梅就去山上折梅花,浸在梅瓶里,当时梅老买了一对梅瓶,一只留给自己,一只送给梅的。一次梅用电锯锯木头,不小心伤到了腿,流血不止,很是严重。因为雪大的很大,大雪封山,连鸟儿都很难飞出山去。是梅老赶着雪爬犁把梅花送到了医院,因为送的及时,梅花并无大碍,医生说若是再晚些时间,怕是梅花的腿就不能保住了,甚至危及生命。
梅花很早就暗自喜欢着梅老的,但是,迟迟没有开口说爱,这一次梅老冒着大雪严寒上医院,更是令情窦初开的梅花,心里难忘。
于是,他们恋爱了。
说来真是奇怪的很,爱情好似早已等在他们相遇的路口,就那么自然而然相识又相恋了。
然而,他们的相恋却遭到了各方面的阻力,极力反对的是梅的爹娘,再就是秦老的工作单位,因为梅的爹娘多次找梅老的领导,一副兴师问罪的景况,严重影响到了工程队的形象与工作进度。
因为梅花家有蔬菜大棚建在架桥线路上,早已谈好要征收的,恰在此时,梅花的爹娘却迟迟不搬迁了,说什么架桥队里有人行为不端,勾引良家少女等等,巫言乱语说得很难入耳。
无奈,架桥队开除了梅老。
而,梅花,却依然深深爱着梅老,她就认定了梅老。爹娘一再逼迫,梅与自己不相爱的人成婚时,一天,梅花说要独自一人,走进了大山里,去与梅老经常去的山间一趟。梅花说,她再去折一次梅花,从此死了心,就出嫁了。梅花当着梅老的面将梅老送给自己的那一只梅瓶摔得个粉碎,之后,梅花真的就出嫁了。梅老以为梅花会慢慢忘记他,会过上自己幸福的日子。谁知,没几年,郁郁寡欢的梅花一病不起,她年纪轻轻,就离世而去了。
饮着梅花茶时,天空又飘起了雪花,飘飘雪花,梅红朵朵,盛开得那般艳丽,梅香四溢,我和爱人折起梅花,浸满了梅瓶,又折梅花,遥祭远去了的梅花与梅老,愿相爱的他们在那边,会聚在一起,一切,安好,快乐如梅花。
那么,世间相爱的人儿呢,好好珍惜拥有的,就如梅花,缕缕飘香,不为别人,只是为,心里的伊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