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是每一个人的必经之路,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软件更新一样的由低级到高级。但我的读书是有省略号的,省略了高中和大学。这七年的时光,失去了多少文字的新颖和创造,我不得而知,也不想去知道。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知识的确能改变命运。
学无止境,读书不是起始于学校而终结于学校的。学校的学习是固化的,像超市的货架,在什么地方摆放什么东西一样,缺乏线性思维。但学校依然是学习的最佳环境,可以“一心只读圣贤书”,尤其是遇到好的老师,他会无止境的帮你解读“圣贤”二字。我是七十年代打头的人,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在我的童年也留下过点滴的影响,“批林批孔”的顺口溜到现在也能说几句。从四五岁开始,背上就背上碗口粗的一捆柴,踉踉跄跄的穿梭在陡峭的山路之间,那时候,有学上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我是八岁的时候才上的一年级,那时候上学,是要走将近四十分钟山路的,山路不大,可以容两个人并排通过,尤其在冬天,有的地方就得等一个人通过后再走。环境制衡着发展,也制衡着我上学。
我一年级的老师是我们大队大队长的儿子,姓郑,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就在我们大队当上了民办老师。他很凶,尤其是年轻人的火气很大,动不动就会让教鞭在教室里跳舞,孩子们都很怕他。但我在自己人生的长河里依然称他为“良师益友”,绝对是褒义的。那时候我很穷,穷到经常穿的裤子,屁股蛋总会和蓝天对话,看笑话的同学总会遭到他最严厉的批评。他经常问我们,在家里都干些什么活,背过柴没有,砍过树没有,给牛割过草没有,喂过猪吗,拾过麦穗吗。凡是生活涉及到的必须的劳动内容,他都会问到,最后会说:“想改变命运吗?如果想,就得好好读书。”命运,什么是命运,八岁的我对此产生了极度的好奇。虽说我不知道命运是什么,但我感觉到命运很重要,尤其是像我一碗玉米面疙瘩就能打法的人来说,命运就是白花花的馒头,就是一碗浆水面条,就是没有破洞的衣服,就是一双可以温暖脚丫的袜子。
郑老师很严厉,但也很节俭,尤其是对我们的要求,一是严厉二、是节省。要求我们的作业本一学期不能超过四本,铅笔不能超过四支。听起来很是扯蛋,但我们做到了。做作业之前必须在草稿纸上把生字写会,把数学题算对,然后在作业本上抄一遍即可。这样就节省了作业本也节省了铅笔。我们的草稿纸很大,大到整个校园都是。教室里,屋檐下,院子里,撵麦场,凡是人能爬的地方就都是我们的草稿纸。我们的书包里装满了笔,一支支用细小的竹子做的笔。用竹子做笔挺简单的,只需要从家里退休的扫把里抽出几根竹子,挑选笔直的几段沿竹节处砍成四五寸的小段,在把没有竹节的那头削尖即可。七十年代的农村学校,有风有雨,更多的是有场地。最大的特点就是老师少,学生多,两个年级一个教室或者三个年级一个教室的复式教学。我是比较幸运的,那时是一年级一个班,二四年级一个班,三五年级一个班。
我是学校里的新生,老师也是学校里的新老师。郑老师刚刚高中毕业,所以一年级的教学任务就是他的,关键是以前的老师都教不好拼音。我们那时候上学,国家没有什么具体的政策,尤其在辍学这个方面,更没有明文规定,全靠学生的意志和家长的意愿,所以那时候的学生人数从一年级到五年级就是杨继业数儿。我上一年级的时候就有二十几人,到五年级毕业时仅仅剩了不到三分之一,一起考上初中的只有四人。
郑老师上课简单,从不拖泥带水,没有过多的课前准备,就是简单的调板。语文就是听写生字或词语,总会叫二到三名学生在黑板上写,其他的在地上写。数学总会写几道计算题,和语文一样,可那效果是不一样的,谁做对了谁做错了却盯得很紧的。上课也没有花样,教“a、o、e”就是在黑板上画一个四线三格,一笔一画的把字母填充在里面,然后用教鞭指着字母,一边画着笔画顺序,一边教发音。在我们跟着读的时候,要坐直,手指为笔,课桌为本子,一边读一边写,口随眼动,手随口动。老师教完了,大多数学生也就会写了。学习生字也是一样,他的教鞭在黑板上怎么行走,我们的手指在课桌上就怎么行走。就这样,我们的一节课上完了,该学的学会了,需要写的也就写会了,作业就是一个复习巩固的过程而已。
我们的书包,除了装满笔之外,还要装五十根以内三寸长的小木棍,那是我们数学课的教具。小木棍除了用来数数外,更多的是做数学题。比如老师在黑板上写出2+1,我们的小手就得在课桌左边放两根小木棍,右边放一根小木棍,然后从左右两边向中间移动小木棍,使之汇合,3就出现了。又比如2-1,我们就在课桌上摆上两根木棍,然后从中移走一根,1就出来了。现在想想,这种教学不仅仅是寓教于乐,更是手脑并用,再深思一点,从摆放中我们就可总结出加法就是把两个数合并成一个数,减法就是把一个数拆成两个数。如果学了连加和连减,加法和减法的意义就延申了:加法就是把几个数合并成一个数的运算,减法就是把一个数拆成几个数的运算。呵呵,简单不。
如果遇到下雨,我们的草稿纸就变小了,局限于教室和屋檐下。草稿纸有多大,我们的天空就有多大,或许就是我们那个特定的年代造就了我们广阔的草稿纸,也为我们的眼睛提供了更为宽广的视野。童年的无拘无束,打磨滚爬,泥猴子一样的我们,才坚韧了为了自己的天空更辽远。后来,随着年龄的增加,我们的草稿纸的范围也在不断扩大。炕沿上、餐桌上、山野里,到处都成为了我们童年的草稿纸。
我们的小学生活没有现在的孩子优越,但比现在幸福。没有跳绳,一根藤条就解决了。没有兵乓球、没有篮球足球,但我们有泥巴,有石子。泥巴可以做汽车造房子,石子可以熏黄猫抓五子。学校门前是生产队里的打麦场,场边张着一棵两人合抱才能抱住的枇杷树,枇杷树四周的土地年年耕,但没有种过什么庄稼。枇杷树上那些斜劣而下的枝条,是我们荡秋天的骄傲。有时臂力不支的情况下,会摔倒在坎下的田地里,浑然一头土驴的形象,看热闹的孩子们会笑的四仰八叉。枇杷树旁边有两颗水桶粗的白杨树,树距在两米左右。或许是巧夺天工把,两棵树都在十二三米高的地方同时发叉,叉之间可以横放一根碗口粗的木头。郑老师利用这浑然天成的有利条件,为我们这些猴子们建造了一个爬杆,体育课或者课间十分钟,哪儿就是猴子们的乐园。有的双手握紧爬杆,双脚勾着杆子做支撑,拼着命憋红了脸往上爬,但终究爬到四五米高后就顺着杆子滑下来,憋屈极了。有的蜷着双腿,两只手灵活的交换,不多几秒钟就爬到杆顶,背着头向下张望,很是自豪的。有的是垂直着双腿,身子一纵一纵的,像蛙泳运动员那样前进,这是最快的爬杆人。
后来,在郑老师的带动下,和几个家长在教室前的院子里栽了两个木桩,木桩的上面凿了三个小圆孔,两棵木桩的孔距相等,在圆孔里窜一根木棍(韧性极强的木质做成的),那就是单杠。根据个头的高低可也换孔,满足所有学生玩耍。单杠做好了,我们就三三两两的去水泉抬水,老师把抬来的水洒在单杠的四周,第二天组织学生把泥土里的石子捡的一干二净,让后再踩的光滑平整。有太阳的日子,单杠的四周总会像打扫教室一样洒几次水,一是保持光滑,二是增加土的湿润,从而保持土的弹性。
最有趣的是那年冬天,尤其在进入九里头,寒风凛冽,天又亮的迟,提火炉上学就是我们的日常。火炉很简单,就是利用废旧的洋瓷盆,确定四个平分的点,打四个小孔,对称的穿上16号铁丝。铁丝的长短由身高决定,那就是一只手握紧铁丝后,火炉离地一寸之余,这样可以便于我们用火炉在自己的面前摔八字。
“着火了,着火了。”在课间的时候,提着火炉摔八字也成了一种游戏。不知道是谁在摔八字的时候没有抓紧火炉,火炉飞出去后落进了撵麦场里堆积的麦草堆里,火瞬间就燃起来了。还好,几个大一点的学生迅速扑灭了火势。等到老师们来的时候,火已经彻底扑灭了,但也可怜了我们。我们的火炉被郑老师没收了,用他那具有代表性的大头皮鞋一顿踩得面目全非。第二天,我们都空着手上学去,可也巧了,有几个学生在上学的路上碰见了郑老师他爸,问及了原因,估计郑老师是狠狠的挨了他爸的一顿批,当天下午,一个人吊着脸在房子里修复着我们的火炉。从此以后,我们摔八字的时候就离麦草垛远远的了。
一晃,三年级就结束了,当我们在新的一学年开始的时候,再也没有见到郑老师,据父亲说,郑老师考上了礼县师范,两年后毕业就是公家的人了,那时我好羡慕。
人的一生需要一个好的启蒙,但那个启蒙不仅仅是老师,更要有一个能够支撑你感触老师启蒙的环境。我的那个时代,我的那个家庭,就是支撑我感念老师的温床。
在郑老师即将退休的时候,我回到了家乡,在他评审副高级教师时帮他准备了各项需要的条件资料,郑老师也在退休之前拿到了相应的工资待遇,我经常在抖音里看到他发的视频,快乐而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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