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散文)

苏景铄 22小时前 0

一夜难眠,辗转反侧中陷入恍惚:一个孩子正在无底的黑暗中极力向我伸着手,她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瞪得也是大大的,黑黑的眸子正如同四周的黑暗,深邃得看不到尽头,那里面满满的都是恐惧,是茫然,是急切,是绝望……

我也向她伸出手,想要拉她上来,把她拉到我的身边,我竭尽全力地伸直自己的手臂,想去触碰到她的指尖,可我无论如何用力,都始终无法触碰到她。我们就是那样地若即若离——像是有一层薄薄的但却是无比坚实的透明的障壁切在了我们之间。

我开始焦急,想把她一把拉到身边,我张嘴想喊她,似乎想要唤醒她的灵魂,让她再用力挣扎一下,回到我的身边。她显然也焦急起来,而且开始哭出了声音,两手也更疯狂地向两边抓去,好像要抓住什么可以依赖的东西,可是她什么也没有抓住……眼泪也从她的眼睛里涌了出来,她就那样挣扎着,无比的慌乱,无比的惊恐,无比的徒劳……

我突然也被巨大的恐惧笼罩了,因为我看见她分明正在远离我!黑暗中,她的轮廊正在渐渐缩小,像是掉进了漆黑粘稠的油污中,正在缓缓淹没。那油污正在一点点吞噬她的脸,那双黑色的眸子也好像正融化在那黑油之中,就在她马上被完全吞没的时候,我的耳边传来了一声清晰而又模糊的呼喊:好像是“老师”,又好像是“爸爸”,随后是两个字:“救我!”

我在大汗淋漓中猛然坐起,眼前是初夏的月光透过阳光轻轻洒下的一层朦胧,屋里的一切都朦胧了起来!过了好久,我才发现是眼泪遮住了双眼。

一股莫名的难受从心头升起,我倾刻间理解了“心如刀绞”的感觉。

小诺从进入高中的所谓“清北班”就开始了各种的不适应,她不知道该如何摆脱自己的这种状态,只好给她妈妈打电话,每次打电话都会不停地哭泣。最初,包括她妈妈在内都认为她这是在故意缠磨人,对她更多的是训斥。作为曾经教过她的老师,对她的这种状态很是警惕,因为我实在不愿意,那种结局再次出现在她的身上。

因为,我的女儿曾经也出现过这种情况,那段时间里,她晚上睡不着觉,感到恐惧、无助,甚至产生了轻生的念头。我一度也认为她这是无事生非,是生活的太安逸才让她这样的。我大声训斥她,让她改掉这种公主病,说她是因为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困难和挫折,没有被生活磨砺过才会这样。我用冷酷的面容向她表明我的态度:少跟我来这一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有一次,我去学校送她,一路上跟她讲了许多“不能做温室里的花朵,要做阳光下的野草”之类的话,她一路上不说一句话,一直到了学校,我在校园里看到了她的成绩:已经在全班垫底了!一股无名的怒火更是从心头“腾”地蹿到了脑门。我黑着脸对她说:“想想自己的将来,想想爸爸妈妈对你的希望,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说完,我就转身离开了,走出了学校大门,无意间一回头,看到女儿站在那个地方一动没动,她看着我的方向,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直到后来医生告诉我:孩子送来得很及时,经过一段时间的用药就会恢复正常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当初的我是多么的残酷、多么冷漠,一步步差一点把孩子推向了无底的深渊!多少年来,孩子站在学校甬道上一动不动的身影每每出现在我的睡梦中,都会让我在惊惧中醒来,我才知道,那一刻,在她的心中该有多么无边的绝望:原本应该给予她力量的爸爸却变成了自己噩梦中的妖怪!

后来我就教到了小诺,这个乖巧伶俐的的小女孩儿,面带着一种让人爱怜的神色。那一次,当我说我有可能不再教你们了的时候,她在课间跑到我的办公室,对我说:“老师,能不能还继续教我们啊?”“我觉得你比爸爸还亲切。”经过聊天,我知道小诺的爸爸妈妈都在外省做生意,她从上小学三年级就被留在了家里,这个可怜的孩子生活中缺少父爱,又极度渴望父爱。我只是在课堂上表扬了她写得一手好字,她就对我产生了亲切感。那天,我们聊了很多,最后她在临走的时候支支吾吾地问我:“老师,您能抱抱我吗?”我的心里就一阵难受,站起身,轻轻抱了抱这个瘦小的孩子,对她说:“不要难过,老师就是爸爸,随时给你力量!”我向她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逗笑了她。

后来,小诺就考上了高中,然而,还没等我为她的成功感到高兴呢,就听说了她在学校里不适应的消息。一股担心就从心头升起,我真的不想再看到那个叫我痛苦的结局。

于是我就来到了小诺的学校,跟她的老师请了假,带她出去吃饭。后来,她的状态好了许多,成绩也突飞猛进,我由衷为她的改变感到高兴,为此还特意写了一篇文章《担心》来表达我对她的情感。

我原以为她已经成功地越过了那道精神之莰。

没想到,今年初夏,她再次濒临崩溃,极度表现出不愿意去学校的意愿,她给家长打电话说自己不愿意在学校里,她的妈妈也很无奈,就在她过周末的时候带她来到我家。来的时候,这个小姑娘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那种精神,低着头,不说话,问什么也不说,只是摇头或点头,更多的时候是在抹眼泪。我就意识到她已经不是那种经过几句开导就可以摆脱一场精神桎梏的状态了!我给她找了专业的心理老师,对她做了一个测试,发觉她的状态指数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万般无奈之下,他的爸爸和妈妈跟学校说了情况,先带她回家休息几天,再看后效。

小诺走了,我的心也被带走了:一个十分自律的好孩子,就这样被无形的压力折磨得濒临崩溃。我不知道她是否能度过这一劫。我只希望她能够找回原来的自己,一个健康、阳光、乖巧的孩子。

每个孩子都首先是一条生命,有健康成长的权利。每个教育工作者都要把这一点作为自己首要的工作,关心她们的成长,发现她们的伤痛,让她们生活在阳光下,就她们笑靥如花。

当她们快要跌入黑暗或已然跌入黑暗的时候,别嘲笑她们的恐惧,别无视她们的求助,别讥诮她们的多事。因为,她们也不愿有这样的结果。

相信每个生命都有向光的一面,但有时她们也会被阴影所笼罩,她们误以为自己的世界已经没有阳光,她们倦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渴望眼前能有一盏灯,她们无力地企盼着,甚至在企盼中陷入绝望。

那提灯而来的,是父母,也可以是老师。那灯,就是“爱”。

——教育,有时候也是拯救。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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