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是从小就过的，老家俗称“耽误”。退休之后，对民族节日似乎越来越钟情，每到端午，就会有个“如何过”的问题在脑子里划过。加之社会节日气氛的烘托，电视屏幕里到处都是龙舟、粽子和雄黄酒，这“钟情”就化作了节日的冲动。于是决定，今年的端午想着去白洋淀里过。
白洋淀虽然无龙舟赛事，但木船、铁船、游船、快艇等船只应有尽有。近年来水面也大了许多，足足有360多平方公里，浩浩汤汤，茫无际涯。来到白洋淀，既可以观览江南水乡的旖旎，又能感受北国明珠的靓丽。乘一只游船，游弋于蓝天碧水之间，问蒹葭沧桑之渊源，听荇菜远古之窃语，总会寻到一点浮躁间隙中的静谧，那不但是身体的小歇，更是心灵的小酣。
携一坛珍藏了十年的“状元红”，相约几个知心好友，去拜会白洋淀，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据说古代端午节讲究喝“雄黄酒”，这传说来自屈原。屈子投江之后，家乡的人们为了不让鱼鳖虾蟹吃掉他的遗体，纷纷把粽子、咸蛋抛入江中。一位老郎中倒入江中的是一坛雄黄酒，声称这种药酒可以阻止水族类对屈子遗体的侵害，寄寓了百姓对屈子的爱戴。之后又演变成在端午节用雄黄酒涂抹孩子的七窍，这酒既然保护得了屈子，就保护得了孩子，以此来祈愿孩子们的快乐康安。雄黄酒实际是一种药，后来人们开始普遍以黄酒代替雄黄酒，黄酒逐渐成为端午节餐桌上的标配。端午节请朋友喝黄酒，便寓意对朋友的衷心祝福。《诗经》说：“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正是与这情景、心境相契合的。
白洋淀五月开放的是睡莲，六月开放的是荇菜，七月开放的是姹紫嫣红的荷花。端午时分，正是荇菜花怒放的时候，微波粼粼的水面上，荇菜花金黄淡雅，倩姿妙舞，幻化作一朵朵调皮淘气的水上精灵，延续着匍匐在白洋淀上的《诗经》记忆。
这荇菜是很有古意的，《诗经》第一首就讲到了这个小东西：“参差荇菜，左右流之”，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中说：“荇，一名接余。白茎，叶紫赤色，正圆径寸余，浮在水上。根在水底，与水深浅等，大如钗股，上青下白。鬻其白茎，以苦酒浸之，脆美可案酒。”可见，其茎还可以食用，吃法很是别致，需用苦酒浸泡。荇菜不仅为我们这一行驱逐了生活的疲惫，还带来了些许心灵上的慰藉。
白洋淀藏了一淀的故事，藏了一淀的知识，每次来都能采摘、掏挖到新收获。同行的小夏从成片的荇菜花里看到了《诗经》的意境，她惊叹：“好一个‘流之’，竟是如此形象！”顺着她的手指，随波摇曳的荇菜花“流之”的景象就清晰可见，不知道该用一个什么词来形容，是“荡漾”“起伏”“沉浮”，还是“婆娑”“飘逸”“风流”。
白洋淀不仅是荇菜的世界，也是水鸟的天堂。六月的白洋淀，正是哺育各种小鸟的日月，是与水鸟近距离接触的最好季节。各种水鸟出没于苇荡丛中，翱翔在碧水蓝天之间，成为联系“天地人”三者的纽带，跨越“阴阳”、“刚柔”和“仁义”的桥梁。今天的最大收获是见识了苍鹭的风采，圆了邂逅苍鹭的希望之梦。
前些年，在《容斋随笔》中看到过一篇记录“信天缘”的小文：“瀛（河间）、莫（鄚州）二州之境，塘泺（白洋淀）之上有禽二种。其一类鹄，色正苍而喙长，凝立水际不动，鱼过其下则取之，终日无鱼，亦不易地。名曰信天缘……”久与白洋淀为邻，自然对这傻乎乎的鸟感了兴趣，很想弄清是一种什么样的鸟，能引起像洪迈这样文学大家的关注，并考证撰文记录。询问白洋淀长大的朋友，他告诉我：“你说的是苍鹭，淀里人叫作‘长脖老等’，前先年很少见到，最近几年又多了。去的时候可以细心观察。”
“长脖老等”，这样一个俗称，在我脑子里首先建立起了一副憨厚的神态。每次来白洋淀都希望见到苍鹭的憨姿，但几次都没有得到机会。这次游船快到梁沟村的时候，开船的老李忽然指着水中一只倚杆而立的鸟说：“看，那就是长脖老等，等着抓鱼呢。”
终于见到它了，身材秀颀，安静而不失机警。没有鱼鹰的彪悍，鸪丁的狡黠，野鸭的怯懦，也没有白鹤的傲慢。它静静地站立着，不惧寂寞和孤独，像一个深悟道学的修行者，在天水之间，感悟自然的规律，审视着芦苇的绿白变化，淀水的冷暖转换，人类的忙忙碌碌，以及不知天高地厚，心甘情愿送到它嘴边为其果腹的鱼虾……
每次来白洋淀游玩，我都选择梁沟一村老李的服务。他价格公道，服务热情，重要的是仁义厚道。在社会渐趋浮躁的今天，老李这样的以品德和性情经营的水上营生很能被人们看重，于是，我和他成了不是朋友的朋友。虽然是甲乙方的关系，但每次见面都像见到故人一样，在他这里确能体会宾至如归的真正含义。
午饭是昨天就让老李准备的，白洋淀炖鱼，荷叶包肉、香辣螺蛳、小虾糊饼，还有端午投江喂鱼的、流着黄灿灿蛋黄油的白洋淀咸鸭蛋，无一不是地道的白洋淀风味。配以我蓄谋准备的“古越龙山”状元红，与朋友白洋淀的游兴便进入了高潮。下一次来，不知还会有什么样的收获？
2025.5.31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