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灵魂的会见 (江山散文)

苏羽夜 12小时前 5

人与人之间的见面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但身处囹圄几年的卞大(化名)在忽然见到自己久违的孩子的那一刻注定了就是一次震撼灵魂的会见了。

故事的开篇离不开另一个人物故事。

一、好人何俊成发起了爱心联盟

随着一个连续坚持20多年关爱敬老院老人的故事不断发酵,何俊成一家三代人慈善接力、传承爱心的事迹在本地已是家喻户晓。2020年底,有人将我推荐给他,帮他记录从事公益慈善的过程,一同参与策划、组织、实施这些活动。从那时起我和何俊成就成了朋友,我亲眼目睹并和他一起参与了他所有的公益爱心活动,及时对他参与的公益活动进行报导,见证了他从“盐城好人”、“江苏好人”到“中国好人”连续三年三大步的跨越。

何俊成主要关爱对象是一老一小,先是从敬老院开始。上世纪九十年代他就跟随母亲邹桂芳一起做公益,据他说,他都没有真正理解什么叫公益,只是每年的中秋和春节母亲邹桂芳都要他带上礼品、礼金去当地的敬老院慰问老人,几十年如一日,他与这些老人结下了深厚的情义。2000年,母亲邹桂芳移居美国之前将这根爱的接力棒交到他手上,他接过了母亲的爱心接力棒,兑现每年中秋、春节去慰问敬老院老人的承诺。2007年,何俊成在生意上经受了从未有过的重大挫折,600多万元货款一夜蒸发,他连续七天七夜不跟人说话,有时一个人开着车来到黄海滩涂,面对远处的滔滔黄海和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滩涂,一坐就是一整天,他甚至想将这肉身也融入到大海之中,但想起身后还有一个大家庭的重担需要他来挑,他不能回避,也不能就此屈服。眼看年关临近,远在大洋彼岸的母亲时不时地打来电话追问他有没有去敬老院,他不敢对母亲说自己已是身无分文,还是硬着头皮跟朋友借了5000元到超市购买了慰问品,如期去敬老院兑现承诺。为了这份对母亲的承诺他所承受的是别人所无法体会和理解的苦痛。

直到2017年的一次偶然的机会,何俊成关爱老人的事迹才引起媒体关注。2022年初,已获评“江苏好人”称号的何俊成向区文明办提出了要从那些获得“好人”称号的人中挑选出一些积极分子,将这些人组织起来成立一个爱心联盟,共同参与到公益慈善事业中来。毕竟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集众人之力才能更好地将爱心传递更远,从而惠及更多需要帮助的弱势群体。这个建议引起了文明办的高度重视,当年3月,由区文明办负责组建、区政府主要领导揭牌的“大丰区好人联盟”正式宣告成立。2024年,区文明办在新时代文明实践中心三楼设立了“道德模范工作室”。在随后的诸多公益活动中,何俊成带领着道德模范工作室的成员开展了有计划、有步骤的公益活动,将这一爱心团队的社会影响力不断扩大。在所有参与的公益活动中都是何俊成自掏腰包带着“好人”代表进行着实实在在的公益慈善活动,仅2022年这一年他个人就出资40余万元善款用在帮扶一老一小和弱势群体上。

在关爱敬老院的老人的基础上,何俊成又将自己的儿子何小静也带到了慈善公益队伍中来,实现了新一轮爱的接力传承,重点对困境儿童、留守儿童进行关爱。在我跟他参与关爱这些学子的活动期间,最多一次他对138名儿童捐赠了学习用品和生活用品,并对优秀学子每人奖励了三到五百的红包。事后我们一起座谈,总结前阶段的活动,大家发表了各自的意见,有人提出:帮扶对象要进行一家一户的走访,了解各自的家庭情况,确实需要帮扶的,包括一些成绩优异的孩子要进行重点帮扶,将帮扶变得更加实在和有意义,真正实行精准帮扶。

此举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

二、走访帮扶对象

2025年3月12日,道德模范工作室部分成员开始到新丰镇境内的各村有计划地针对困境儿童家庭进行走访,了解他们目前的家庭、生活、学习、经济等方面的情况。在新丰走访到一位严姓老奶奶,这位老人竟然还要照应一个16岁的孙女、一个14岁的孙子。

后经了解,我们方才得知这背后的故事。

严奶奶的大儿子卞大年轻时就是个不省事的主,因赶时髦偷了人家的收录机,犯了盗窃罪被判了几年刑。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又因恋爱不成被告了强奸罪,被判了几年刑,出来后找不到工作,便四处漂荡。到了2021年,他借口帮人家孩子找门路上大学,收取每名学生三万元的好处费,有十多个学生的家长为了能让孩子上大学,都给他兑现了三万元。事后有些人没能上大学,而这钱却进了卞大的腰包,一气之下便将他告上了法庭,结果又因诈骗罪被判了四年。他原先有个妻子,因为卞大游手好闲跟他离了婚,带着他们的女儿与他断了往来。他在南京游荡的几年时间里,结识了一年轻女子,与该女子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2021年他三进宫,次年他的父亲去世。在南京开公司做生意的妻子因卞大坐牢,自己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无法维系生活,一狠心,带着两个孩子来到新丰,哄他们说去办点事马上就回,她将年仅12岁的女儿和年仅10岁的儿子狠心丢下。好在孩子们知道奶奶的名字,毕竟是自己的后人,时年已81岁的严奶奶不能不将自己的孙女和孙子收留下来,省吃俭用供他们上学。2024年,淮安警方来电,说孩子的母亲在淮安非正常死亡。新丰镇有关方面根据这两个孩子的特殊情况,对他们给予了政策方面的关怀,将他们在南京的户籍迁回本地,并为他们申请了每个月每人1900元的困难补助。

按照刑期,卞大将于2025年9月21日刑满出狱,根据有关政策规定,在他刑满出狱三个月后原来孩子享受的困难补助将会被终止。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两个孩子享受着政府给予的补助及社会上爱心人士的一些帮扶还能在学业上得到维持,未知的结果是卞大回来后是否能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用自己的能力去抚养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和他年老的母亲。

3月19日,道德模范工作室将前一阶段对困境儿童的家庭走访进行总结,公安局关公委的姜主任对此事提出了个人看法,觉得有必要去一趟卞大服刑的监狱去进行一次探访,就他两个孩子今后的生活、学习以及年迈的母亲的赡养问题与他进行一次面对面的交流,希望他出狱后能够承担起家庭责任。

三、困境儿童的故事引起政府重视

3月27日,何俊成来电,说我们想去苏南某监狱的设想引起了政府的高度重视,区政法委已向狱方发函,择日组织政法委、公安、属地村镇工作人员以及道德模范工作室代表,由新丰镇派人,带上14岁的儿子卞明(化名)去苏南某监狱探访,卞大的女儿卞敏(化名)因在盐城上学去不了。

3月29日上午我们再次来到道德模范工作室,就去苏南某监狱事宜进行商讨。何俊成确定了工作室一同前往苏南的人员,并就具体前往的事项进行交代。“盐城好人”仓学斌透露:下周学生将进行期中考试,带孩子去苏南必须在考试后。

4月2日上午,束主任、姜主任及新丰镇政府一行12人来到严奶奶所租的出租屋。这已是我第三次来这里,严奶奶见到我立即就认出了我,她拖着一条不久前烫伤的左腿上前来握住我的手,满眼的泪水。看着这位已有85岁高龄、满头白发的老人在窄小的出租屋里照应着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酸楚。

束主任和姜主任与老人进行了交流,老人谈及儿子卞大这些年来所做的事和三进宫的原因,她称自己的儿子在新丰百姓中并没有多大坏名声,平时为人还不错。言下之意还是充满着一位做母亲的对自己孩子的爱护。她既恨铁不成钢,又对儿子所做的那些事有着多多少少的遗憾,我们能理解一位做母亲对孩子的偏爱,但法律是讲公正的,在你犯罪之时对别人的伤害同样也是无法弥补的。

老人拿出卞大在监狱写给女儿的信,说狱方每个月允许他们给家中寄一封信,通一回电话。我们拿出信来仔细看,字迹工整,信中满是对儿女的愧疚之意和想念,也流露出一位父亲对子女的成长的关心和对他们未来的希望。对孩子母亲的去世表达了自己的思念之情。

听说我们要带卞明去苏南探监,严奶奶恳求我们考虑一下是不是也带她一起去。考虑她年龄大,到时难免情绪会失控,谁也无法预料会出现什么状况,都不赞成带她去,况且目前她腿上还有烫伤。

新丰镇的干部也介绍了他们近几年来村里对他们这一家老小的关照,2024年村委对其房屋进行了翻建等,村组干部每年对其进行捐款和慰问,逢年过节都有义工进行慰问,区团委还对孩子的房间进行了改造,将孩子们的房间打造成了一间“梦想小屋”。这些也都体现了政府部门和社会对这个特殊家庭的关注。

通过此次走访,我心中不免有点窃喜,因为现年58岁的卞大尚有一丝悔改之意,还算有点责任心,原先所担心的是对他出狱后能撑起这个家庭表示怀疑,现在算是看到了一丝希望,但愿此次的苏南之行能触及到他灵魂深处,唤起他对家庭和社会的那份责任心。

4月8日,苏南之行的人员、车辆、时间都已确定下来。

四、震撼灵魂的会见

4月18日一早,我们一行11人坐上了政府安排的车辆。临行前何俊成说严奶奶一早打来电话,请求能与儿子通话。这事不是我们能做主的,得按照狱方的规定办事。

中午11点多,我们来到苏南某监狱,经过严格的安检,掏出随身携带的所有物品我们才得以进行监区。严奶奶让卞明带了好多吃的东西给他爸爸,监狱方有规定,外面的东西一律不得带入。

阳光透过监狱会见室的窗户洒在桌椅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而沉重的气息。卞明没有穿着其他服装,除了校服他再也没有其他好衣服了,正处成长期的孩子个头一个劲地往上窜。今天这身整洁干净的校服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就是为了今天的会见。

我们在狱警的引导下从一楼步行到三楼,这里的每一个台阶都不再是平常那般轻松,所有人的脚步都显得有些沉重。来到三楼会见室,身着囚服的卞大出现在儿子卞明的视线中。那一刻,四目短短对视的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父亲的眼神中满是惊喜与愧疚,他迈开脚步向儿子走来,却又似乎带着千钧重担。

卞明在看见父亲的那一刻不由得停了一下脚步,瞬间又快速地向前移动,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汹涌的情感堵住了喉咙。卞大快步走向他,眼中闪烁着泪花,张开双臂,卞明猛地扑进他的怀中。这一瞬间,所有的思念、委屈、痛苦都化作泪水,从卞明的眼眶中奔涌而出。

“爸爸……”卞明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眷恋。父亲紧紧地抱着他,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泪水在无声地滑落。“孩子,爸爸好想你啊,爸爸对不起你……”父亲的声音沙哑而颤抖,所有人在听到这一声轻呼后都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他们紧紧相拥,仿佛要将彼此融入自己的身体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只有这对父子心中的情感是如此清晰而强烈。此时,亲情的力量跨越了高墙,穿透了囚服,让两颗孤独的心紧紧相依。

执法记录仪全程记录着这一对父子见面谈话的过程,我们则在另一侧坐下,没人去打扰这一对几年没有见过面的父子,卞大离家时儿子的身高应该还只有一米二上下,现在已长成一米七几的大小伙子了。陪同的狱警向我们介绍了卞大在监狱改造的情况,并提及卞大的身体不是太好,进狱后每天都要服用好几种药,还有癫痫病,目前比进狱时要好了许多,这说明狱方在管理上还是很人性化的。

五、联合帮教,亲情感化

苏南某监狱在接到我区的来函之后早就对今天的联合帮教做了精心准备,在卞大与儿子卞明见面后,狱方将大家安排到专门的会见室,在这里我们与卞大进行了10多分钟的交流。他左手握着右手,用他这3年多来早己习惯了的机械动作一边鞠躬一边说着“感谢政府”、“感谢领导”之类的话。束主任、姜主仼、何俊成分别与卞大进行了交谈。

“这一次我们能带着你儿子来到监狱看望你,首先要感谢这些道德模范,是他们在帮扶你家孩子的过程中发现了你们这个特殊家庭,你虽然犯了罪,但孩子是无辜的,他应当享受到接受教育的权利。你不久即将刑满释放回归社会,我们此次来的目的就是看你出狱后有什么样的打算,你是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的父亲,他们还在读书上学,家中还有一个85岁的老母亲,整个家庭的重担都落在你的肩上。你在服刑期间政府和社会可以根据你们家的特殊情形给予一定的政策扶持,你出狱后就得由你来承担起自己家庭的责任了。你写给你女儿的信我们都看到了,在信中你也表达了自己对家庭和孩子的愧疚之意,我们相信你有重新做人的决心。这些年来你也没有做过什么正经事,以后你要静下心来,不能再跟以往一样瞎混了,再过几年你也老了,你对子女怎样,他们未来也会怎么对你。在这里的时间不长了,你好好改造,出狱后政府和社会同样会关注你和你的家庭。”

姜主任这一番话说得卞大两眼含泪,句句在理,字字戳心。卞大一直低着头,一脸的愧疚,两眼的泪水,双手夹在大腿内侧胡乱地拨动着,显得局促不安。多年的牢狱已经让他养成了臣服的习惯,生怕有一丝一毫出错会引来喝斥。他已经变得机械和驯服,全然看不出曾经的风光。

环境改造人,人是自然界的产物,不论是什么样的生物,关在笼中久了也会顺应环境。

“你们家的老房子我去过,门口没有路,全是草,我怕草里有蛇,不敢跑,我是一路跳到老房子的。村里去年已经把你家门前的路修好了。尽管你在服刑,村、镇都对你的家庭给予了力所能及的关照。我们等着你早点回家,你的孩子们也盼望着你早点与他们团聚。今天早上来的时候你母亲一连给我打了3次电话,想要与你们通话,你想想,你在里面服刑,外面多少人在替你操心。”何俊成说完,卞大再次站起身来向他鞠躬,表示感谢。

“通话的时间我们都有规定,不在规定时间里是不能通话的。这次的照片和视频我们将在筛选后发给你们。”狱警回答了大家所关心的问题。

我们原先都觉得有很多话要跟卞大说,但在现场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在那个场景中许多话都是多余的,从我们和卞大见面的那一刻起,所有需要表达的言语都已不重要了,看到他们父子相见,交谈许久,临别时仍是四目对视,泪眼婆娑,我们忽然都明白了,亲情会胜过所有的说教,唯有亲情才是震撼灵魂的最强大的武器。

(原创首发)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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