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达慕是蒙语的译音,意为“娱乐、游戏”,以表示丰收的喜悦之情。“那达慕”大会是蒙古族历史悠久的传统节日,在蒙古族人民的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节目主要有摔跤、赛马、射箭、套马、下蒙古棋等民族传统项目,还有篝火晚会等娱乐项目。
我十岁前,生活在鄂温克草原,很小就被父母牵着观看那达慕的节目。
我最爱看的是摔跤比赛,一个个彪形大汉,憨态可掬地出场,他们迈着稳健的步伐进入比赛现场,分组以后,裁判哨音一响,所有的选手瞬间进入状态。那两个大汉就像两只凶猛的公牛,突然发力抱在一起,紧紧揪住对方的前衣襟,不断的变换步伐姿势,每个人都气势如虹,一个大汉使用巧劲把另一个摔倒在地,裁判跑过来高高举起胜利者的胳膊,宣布获胜者。这时的胜利者,甩着脖子上的彩带,跳着鹰式舞步庆祝胜利。
儿时的我们也喜欢参加那达慕的篝火晚会,孩子们在篝火边嬉戏玩耍,篝火升腾起来的火焰照耀着每个人的笑脸。草原上的年轻姑娘和小伙子们,还有中年人和老年人,大家手拉手围成一个圈儿唱歌跳舞,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与喜悦。在这些跳舞的人群里,我特别喜欢看布里亚特的姑娘们跳舞,布里亚特是蒙古族的一个分支。他们的女子头系绸巾,未婚的女子多身穿溜肩式长裙,前胸打褶,而已婚的女子身着肩部打褶的长袍。如果有你想区分她们的年纪,就从她们的穿着来分辨。比如,肩部是否打褶,便成为女性已婚、未婚的醒目标志。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布里亚特的姑娘们的服饰显得尤为漂亮。小伙子们也想方设法围绕在她们周围,我也在人群中搜寻着她们的身影,双眼迷离地追随着她们。
进城生活的第二年,听小伙伴们说,鄂温克草原又要开那达慕大会。正值暑假,我和弟弟立刻欢喜雀跃,脑子里快速地闪现那达慕大会的精彩场景,还有老家的一草一木,在那宽广的草原上撒欢,是城里生活根本体会不到的快乐。迫不及待的向妈妈提出要求,等不及妈妈单位的通勤车,恨不得马上赶回去融入其中。妈妈倒是没有反对,我知道,其实妈妈的内心也是想去参加的,只不过她是妈妈考虑问题要比我们周全一些,她还是要等单位统一组织安排,我们这些孩子可等不了。
第二天,我和弟弟,还有几个大孩子上路了,几乎是身无分文,被快乐吸引着,没想那么多。我们居住在城乡结合部,去鄂温克旗的车辆必经此地,有个大孩子拦住一辆敞篷汽车,央求司机带上我们,司机居然同意了。我和弟弟使出吃奶的力气爬上去,记得当时车上很拥挤,弟弟幼小,被大人挤在角落里,腿被卡住,疼哭了。可是,我和他还有点距离,也够不着他,只能从人缝里向他招手手,告诉他再坚持一会儿就到了,到时候肯定有很多好玩儿的等着我们。也许是我的话起了作用或者去的地方诱惑太大,弟弟不再哭泣。但我的心里多少有点愧疚,后悔带上他走这么远的路。颠簸了很长时间,来到那达慕会场,我们都从车上跳了下来,环顾四周,距离我们原来的定居点还有一段距离。这时,不争气的肚子却叽里咕噜打起鼓来,饥饿和疲劳一起奇袭了我们,赶紧向定居点赶去,因为那里有我们家的朋友,也是我们的老邻居。
老邻居我们两家当时相处得很好,我称女主人“大姨”。大姨是个家庭主妇,一辈子没有工作过,生育三男一女。大姨夫是鄂温克草原上一个国有大型煤矿的高级工程师,收入相对高,在那个年代,家里省吃俭用也能达到温饱水平。几年前,大姨一家搬来,成为我们的邻居。大姨非常淳朴,性格泼辣,特别会做家务也很会绣花。我妈妈很快成为她的小迷妹,她教给我妈妈很多生活中的技艺,当然也包括绣花。这种绣花不是直接用针线缝绣,是用注射器上的针头,凿出一个小洞,能穿过针线就可,用针头引线,在白布上扎出花,最后把绣出的线头用剪子轻轻剪去,就变成毛茸茸的立体图案了。
草原的定居点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妈妈一接触到这个技艺,很快就投入其中,买针、买线、买布,一边虚心向大姨学习,一边开干,除了上班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投入其中。门帘、窗帘、枕巾、枕套,越绣越陶醉,越绣越熟练,后来爸爸也开始参与其中。只要有机会进城,就买来各种针线,后来竟然买来了变色线,和我大姨一起分享。所以说,这位大姨就像我的亲姨一样。现在的我们身无分文,肚皮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我们筋疲力尽地赶到了她家,大姨看见我和弟弟,喜笑颜开,端上来各种吃食,款待我们。我们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尽情地吃喝。
第二天一早,小伙伴们又集结起来,向会场出发。尘土飞扬的会场,琳琅满目的商品,让我们兴奋得忘了疲劳。不知道谁买了一瓶格瓦斯,那是一种俄式汽水,我们争抢着往自己的嘴里灌,边走边玩,不知不觉回头一看,弟弟不见了,我赶快回头找,人来人往根本不见踪影,我只好先把他抛在一边,继续和小伙伴们向前跑。
那达慕大会实际也是一个集市活动,道路两旁都是卖东西的摊位,卖日常用品和食品,日常用品就是搭建蒙古包的家什,食品主要是手工奶制品,奶疙瘩、奶豆腐、稀米丹、奶油、锅茶,香飘四溢。可惜当时的我们囊中羞涩,只能快速地看一眼,然后偷偷地咽几下口水。那时没有手机等任何通信信息,什么时间开始各种比赛项目也不知晓,逛了半天,又饿又累,大家就散伙了。我一个人悻悻地往回走,迎头看到了妈妈和弟弟,妈妈一见我就数落我没有带好弟弟,我却不以为然。弟弟一直是我的跟屁虫,我嫌他累赘,因为我跑着跑着就把他落下了,长大以后弟弟还记着我的不是。妈妈也没有过多责备我,看到我俩疲劳的小花猫脸,就打算带我们吃点东西,突然看到一个老朋友在饺子摊上,原来他们单位承担了接待任务,立刻把我们娘三安置到蒙古包的后面草地上,一会儿就端来一盘饺子,我和弟弟立刻开动,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哇,太香了,很久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饺子。现在回忆只有美味,不记得什么馅的,真正体会到了饥不择食的滋味。
再去参加那达慕大会,就是工作以后了。那时生活水平已经提高了,兄弟旗市的同事邀请,我们单位十几个人前去,坐着面包车,有奶茶喝,有手把肉吃,有羊肉馅饺子供应,但是再也吃不到幼年时那达慕大会的饺子的鲜香了。到底是为什么呢?我常问自己,是环境改变了?还是心境改变了,抑或是食材改变了?不得而知。
岁月不饶人,透过那些稀疏的枝丫,我看见独守光阴深处的故乡以及故乡的老屋,呈现出朦胧绿影。时光将儿时的快乐,被每一季的风景染色,随着岁月的变换,在脑海中生根、发芽。记忆中,家乡的风也是绿色的,夹杂着浓郁的泥土气息。那年的我们,在季节的风里成长,由稚嫩变得坚强,在饥肠辘辘中被他人温柔以待。以后的日子里,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记忆,锁进回忆中。我想,我是回不去了,那些曾经,那些儿时的快乐。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