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江丁山脚下的一间瓦房门口,微弱的烛光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全神贯注地用手搓着草纸,一根根小小细细的长纸筒有序地摆放在她的身旁。儿子喊了她好几声,让其一起吃晚饭了,她似乎浑然没有听见,依然继续着手中的活计。只见她搓好一根纸筒就顺势放一根在脚边,地上的纸筒已经堆成个小山了……
这是我不久前在梦中见到奶奶的场景。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奶奶离开我已经十多个年头了。她因病离世的那年,我正在市区读高中,积极备战高考。听父亲说奶奶临走前让他不要告诉我,怕影响我学习,所以遗憾的是我没能见到奶奶最后一面。奶奶的音容笑貌我已无法全部回忆起,但她始终勤劳、质朴、睦邻乡里的精神一直镌刻在我的骨血里,影响着我的言行举止,提醒着我时刻都要向上向善。
一
从父亲口中我得知,奶奶出生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身处经济条件和生产条件都相对落后的时代,从小家庭生活就很贫寒,从大锅饭到小锅饭,没穿过高档的衣服,没吃过高档的食物,没住过高档的房子,更没进过一天学堂,不识字也不会写字,自己的名字都是长大以后慢慢自学的,还是写得东倒西歪的,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她记录卖小杂货的手法。奶奶一直是个很独立的女性,哪怕是婚后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也是靠着自己的双手艰辛地撑起了一个家。
当父亲成家有了我们以后,生活变得越发艰难,靠着包产到户的几亩田地过日子已然紧巴巴,孙子孙女们读书可怎么办呢?她好像比我们的父母亲还要着急,经常在堂屋前走来走去的,给人一种在思考着什么一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她经历过艰难苦楚的岁月,才坚持让父亲一定要送我们去学堂念书,希望能多学点知识,将来做个有用的人。在奶奶的心中,一直盼望着我们长大后能改善这个贫穷的生活环境,要是能再有个稳当的工作报效祖国,就更是咱家祖坟冒青烟了。
奶奶每天起早贪黑地忙碌中,忙完家里又忙地里,还抽时间到街上买了一踏踏的草纸回来。看着她堆放在堂屋门口的小纸堆,父亲不解地问她。奶奶说她要自己做蜡烛,赶场天拿到镇上去卖,好换点零用钱,补贴家用,让孩子们早点上学。父亲很诧异,他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奶奶还会这门手艺活了。奶奶说她是一天在赶集时恰巧看到街上有人在制作蜡烛,觉得很简单,就想着自己也试试,反正多门手艺总是对的,技多不压身嘛。
据父亲回忆,奶奶为了要把蜡烛做出来,一方面在街上那户匠人家中又去看了好几次,另一方面买了很多的草纸、石蜡、白色棉线带回家。然后,又一个人去绿意葱葱的竹林里砍了很多根笔直的竹子扛回家。坐在堂屋门前的小板凳上,用弯刀慢慢地将竹子花成像筷子一样的长短和大小,待花完后又全部拿到院子的地上晾晒干,最后再将搓好的草纸慢慢裹在竹签上备着。她经常一个人忙到大半夜,有时要是天空中挂着星星和月亮,她就能熬到下半夜,说是省电省油省钱。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奶奶又担心制作蜡烛会影响家中的空气和卫生环境,就在邻居家找了一口有些破的铁锅后,便在屋后的小空地上用几坨大块的泥巴搭建起了一个临时灶头。烧上火,将铁锅架上去烤着,等锅中微微冒白烟后便将一块石蜡放入其中,跟着高温石蜡慢慢融化成水一样的状态后,就用小勺子一点点舀出来浇在之前搓好的草纸棒上,等完全冷却凝固后一根像样的蜡烛就做好了。
因经验不足,奶奶刚开始做出来的蜡烛,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好看,可以说是卖相有些差,她都担心拿到集市上去卖没人会买。为了让做出来的蜡烛火星更旺、外观更美、摸起来手感更顺滑,奶奶不断在竹签、搓草纸等环节加以工艺改良,试了一次两次三次,已经不记得是多少次了,在她不停地试验下,蜡烛终于有了市面上卖的那些蜡烛样子了。她将蜡烛拿在手上,小跑着来到父亲跟前,笑呵呵地问这蜡烛怎么样呀,手艺还可以吧?
看着奶奶脸上很开心的表情,父亲由衷地为她感到自豪,并接忙夸赞着非常的不错。得到了父亲的认可,奶奶便用棉线将做出来的蜡烛按10根为1捆的方式绑定着,方便拿取。的确,客户的眼睛也是雪亮的。奶奶做的蜡烛,不光好看还耐用,关键是价格很划算。按照当时的市场价来说,奶奶为了薄利多销也帮助有需要的人,就把蜡烛的价格改成了1块钱10根,也就意味着奶奶辛辛苦苦牺牲休息时间制成的第一批次100根蜡烛只卖了10块钱。
钱虽然不太多,但在那个缺衣少吃的年代,无疑是雪中送炭了。收获了“第一桶金”,奶奶开心得合不拢嘴,她把钱分成了几小份,一部分给我们两姐弟买鞋袜,一部分给父亲攒着作学费,剩下的一小部分又急着拿来购置新的石蜡、草纸、棉线等材料。总之,能看出来,奶奶是兴致勃勃地期待着下一批次的好买卖。
二
看着奶奶忙得热火朝天的,父亲也很乐意地加入了制作蜡烛的队伍。这次,砍竹子、花竹签等力气活就不用奶奶亲自动手了,由父亲全包了。父亲说让奶奶做点轻松的,毕竟她年纪已经不像年轻时候了,身体早已多种病症缠身。可奶奶顾不得自己的身体,还是一如既往地认真专注着忙她的蜡烛制作,把它将一份事业来诚恳对待,除了家中和地里的活,剩下的时间基本都用来做它了。
有了奶奶制作的蜡烛,我们家就再也没有黑漆漆过了。之前,因为家境贫寒,虽然村里已通了电,但是父亲他们为了能节约点钱就一直舍不得用电,总是喜欢在天黑的时候点煤油灯,可点煤油灯的煤油也需要钱去街上买,依然是要花不少钱的,索性生活中他们能尽量不用就干脆不用了,真的有种把一分钱掰成两分钱用的窘迫样子。而我,也很喜欢这种充满光亮的房间,还有亮堂堂的日子。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