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特别期盼过年。过年就可以吃好的,穿好的,还可以去拜年,不论去谁家拜年,都会有收获,有的人家会给一盒烟,有的人家会给两毛钱,还有一些老人家会给装一些红枣、水果糖花生什么的,拜年走一圈下来,回了家再盘点收获,把香烟给了父亲,把零钱给了母亲,那些糖块红枣花生等自己留下来,藏起来。等家里的瓜子、糖块、红枣等零食都吃完了,再把自己藏起来的零食拿出来,那是相当有优越感的。
过年还有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那就是几个小伙伴或者亲戚家的兄弟们在一起吹嘘自己拜年所得,虽然所得并没有为自己所有。
也许,人们都记得春节拜年的趣事,而我记忆中却很难忘的是拜年中所遇到的糗事。
小时候,有一年去舅舅家拜年,舅舅给了我和哥哥一盒烟,说,你们弟兄俩去分这盒烟吧。香烟都是整盒装的,我们是不会把它拆开每人十支分开的,但是心里总是不痛快的,回到家我就和母亲说,明年不去给舅舅拜年了,今年给了我和哥哥一盒烟,让我们分!小孩子的话,大人也不会当真,妈妈只说了一句,反正你们又不抽烟,都给你爹了。第二年春节又来临了,临过年的那几天,我又和母亲提起,今年不去给舅舅拜年,谁想要他那半盒烟。母亲知道我认真了,就把这件事和舅舅说了。
大年初一那天,我们又去拜年,舅舅家和姥爷家紧挨着,小时候拜年,一个村子有半村子是亲戚,每家都要走到。我们去姥爷家拜年的时候,舅舅早早就在门口看着呢,看着我和哥哥从他家门口走过去而没进他家拜年,舅舅就在门口喊我们。
“怎么办?舅舅在叫我们。”哥哥说道。
“那就进去拜年吧,否则回家妈会说咱们的!”我说着看了看还在门口叫喊的舅舅,“他要是再给咱们一包烟,你就别拿!”我又对哥哥说道。
“好!”我和哥哥只好去舅舅家给舅舅舅妈拜年,还好,那年舅舅早就准备好了,给了我和哥哥每人三毛钱。在那个铅笔二分钱一支橡皮三分钱一块的年代,三毛钱已经是巨款了。
都说童言无忌,有时候小孩子的话也会招惹很多是非,尤其是拜年之后大家都在吹嘘自己的拜年所得。
“今年姑父给我了一盒官厅烟。”还是春节拜完年之后,我们弟兄几个在一起,大伯家老三说道,那时候一盒官厅烟二毛八分钱。
“不会吧,他给了我和我哥哥每人两毛钱。”三叔家的老二说道,他又转身问我,“二哥,姑父给你啥了?”
“一盒海花烟。”我低声说道。
“海花烟才一毛二!”不知谁说了一句,然后大家哄然大笑。
那时候大伯家开了一个小卖部,三叔又是小队的队长,可是,这也不是姑父区别对待我们的理由呀。姑父家的表弟比我晚几天出生,姑姑在表弟出生不长时间就去世了,表弟小的时候经常在我家,后来长大点一群小孩在一起玩耍,到了吃饭时间母亲总会让我带着表弟回我家吃饭,姑父是知道的,他竟然这样对我,自从那年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去姑父家拜年,虽然平时总能在爷爷奶奶家遇到。
也许是堂弟们说的爷爷听到的,也许是姑父和爷爷说的,我不去给姑父拜年被爷爷知道了。我那时的爷爷是父亲的继父,我的亲爷爷在三叔两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说他都没有记住自己的亲生父亲。爷爷知道这件事,就和我说,“过年就是亲朋好友之间有机会多走动走动,再就是话本里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思,就是过年了,亲朋好友之间相互拜个年,之前有过的过节也就过去了。你过年不去给你姑父拜年是不对的,你是小辈,哪能记长辈的不是呢。”虽然爷爷说了,可我还是没有再去给姑父拜过年。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慢慢地上学、成家,在我结婚的第二年,那年妻子怀孕了,适逢春节期间数九寒天,母亲怕妻子出去受凉感冒,就让我独自出去拜年。当然年龄大了,不再是所有亲戚家都去拜年了,而是去最亲近的几家长辈家拜年。
“我今年去我姑父家拜个年吧!”我和母亲说道。
“怎么想起给你姑父拜年了?你不是很多年都不给你姑父拜年吗?你怎么去年结了婚不带你媳妇给你姑父拜年?你们去年结婚,你姑父还给了你一份大礼呢。”母亲说道。
“我小的时候是少不更事,就因为一点小事不给姑父拜年了。到后来长大点,想去给姑父拜个年,又有点不好意思。去年结婚,我想去给姑父拜年来着,又怕姑父以为我为了和他要礼钱,所以就没去。”在我们村里,刚结婚的新郎新娘去给长辈拜年是要给钱的,家家户户如此,我是碍于情面没去给姑父拜年。
“哎,别去了,去年冬天你姑父走了,这些年他常和你爹说,当年给你那盒海花烟他也后悔了,其实第二年还专门给你准备了一盒好烟,只是你没去。”母亲黯然说道。
“怎么姑父走也没人通知我!”我遗憾地说道。要说这些年我也知道,姑父经常问起父亲,我上学的钱够不够,我娶媳妇家里的钱够不够,父亲总和我念叨,没想到我终于鼓起勇气去面对他的时候,他却不给我机会了。这件事过去之后,我就再也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去计较什么了,人生苦短,何必为一些琐事把生活的节奏打乱。
结婚后,我一直在外地打工,直到二零零八年又回到了市里。回到市里的第二年,岳母因为身体原因和我在市里过年,而妻子在呼市和我的父母及孩子过年。那年初一,我和岳母吃了饭聊了一会儿天我便回到店里。除夕那天已经去哥哥家了,他还给我拿了很多吃的,他们初一要在他的岳父家过年,他们连襟几个都去,所以我就不去他家了。
下午两点多,我在店里玩电脑,突然有个人走了进来。这大初一的,谁还会来买电脑不成?毕竟是新年,我还是站起来来到大厅迎接。走进来的是一个呲着牙的男人,穿着黑色的羽绒服,一条藏蓝色长裤,一双土黄色大头鞋,最明显的是他理着一颗光光的脑袋,还戴着一副深棕色的墨镜。这大过年的竟然有人来找事?我没说话只是在看着他。
“小军,过年好!”他伸手来和我握手。小军?能知道我小名的不是我的亲戚也应该是我朋友,可是眼前这个人我怎么不认识?出于礼貌,我还是和他握了握手,回应了一句“过年好!”
“小军,是我!”说着他伸出左手把墨镜摘了下来。
“你是?”我仔细看了看,终于认了出来,“你是王鹏飞?”
“是我!”王鹏飞说着,和我来了一个热烈的拥抱,“我在市里跑出租,前些天拉客人从你店铺门前走过,看你在门口站着,才知道你回来了。很长时间想来看你,一直有点不敢,怕你还不理我,今天是大年初一,我来给你拜个年,你总不能把我赶出去吧。”
“你说啥话呢,你什么时候来我也不能把你赶出去呀!”我急忙让他坐下来,张罗给他泡茶。
“上学的时候是我的不对,后来我也后悔了,直到毕业你也不理我,还让别人把你的三十斤面票给了我,那时候我一直想去找你,又怕你不理我,今天还是我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过来,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今天一进来可是一直笑着呢。”王鹏飞笑着说道。
我想起来了,那年我们还在上初二,有一次周末放学回家,等我再回到学校的时候我的书箱被撬了。我们上初中的时候要在乡里的中学住校,那时候我有两个木匠叔叔刚从口里出口外,刚出来没事做,父亲就找了一些木头让他们给我做一个书箱。那个书箱做的就像一个微小型柜子,我很喜欢。看到书箱被撬,我伤心地哭了,后来还是从床板上取下两个钢钉又钉住。原本刷的油漆也有了钢钉的痕迹,最主要的是我也没工具,用石头把钢钉钉进去,还钉歪了,钢钉的尖头出现在书箱里面。
后来我知道我的书箱是王鹏飞撬的,他周末没回家,晚上饿得厉害,看我很少吃干粮,以为我的书箱里还放着干粮。其实我那时候很少带干粮,所以书箱里肯定没干粮。干粮没找到,书箱撬坏了。自那以后,我就不再理他了。那时候留级生很多,我们刚上初一时班级五十多位同学,到了初三也就剩二十多位了,有的同学在初一留级,有的同学在初二六级,到了初三,我们原班人剩下二十多人,办理其他学生都是高年级的留级生。我和王鹏飞从初一读到初三,有时候他也想凑到我身边和我说话,我每每看到他一转身就离开了,现在想来那时候真的太小气了。
初三那年,我们学校的面仓里的面粉发了霉,蒸的馒头又黏又有霉味,我也开始拿干粮,订的饭就少了。到初中毕业,我还有三十多斤面票没用,我也不会拿着去和学校要面,发霉的面拿回去也是扔。最主要的是我怕母亲知道我在学校很少吃饭,所以就托别的同学把面票给了王鹏飞,我知道他弟弟也上了初一,我也知道他们村都是砂石土地,基本十年九旱,家里粮食年年不够吃。我们村子还好,大多是黑土地,在附近村子里面也算旱涝保收。这些事过去好多年了,不论是那个书箱,还是那三十斤面票,我早已不记得了,王鹏飞却因为这件事赶在大年初一来和我和解。
“我早就忘了那些事了,有什么事比咱们三年高中生活都睡在一个大床上更值得珍惜!”我笑着说道。那时候我们宿舍都是大通铺,每个铺上都住十多个人,到了初三,我们住校生就剩下我们五个人原班生住在一起,剩下的都是留级生了。“你怎么还理了光头?还带一副墨镜?”按说他的头发上学时就挺好的,不至于谢顶。
“我常年跑出租车,有时候晚上总会遇到一些酒鬼,我把头发理光了,头顶卡一副墨镜,也能起一个震慑作用,那些酒鬼以为我是混社会的,就少一些叽叽歪歪。我倒不是怕他们,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鹏飞摸着光头说道。
“我若是和你一样也理一颗光头,我的店恐怕没人来了。”我开玩笑道,“对了,下午别跑车了,咱俩喝一杯,我从我哥家拿了很多手把肉、酱牛肉,咸鸡蛋,还有半颗卤好的猪头。”我说着就张罗开始开火热羊手把肉,其他的都是凉菜,切一盘酱牛肉、一盘猪头肉,还把哥哥煮好的咸鸡蛋都拿上来了。我俩那天喝了不少,他后来是步行回家的,出租车就放在我的店铺前面。再后来,我做一点变样饭,或者莜面熟食,都会喊他过来,有时候是他自己过来,有时候他会带着他媳妇过来。现在他也不跑出租车了,又回村里承包土地种土豆去了,我俩的联系就是他过年回来或者同学们聚会,抑或是哪位同学家孩子办事。倒是我妻子和他妻子经常在一起聊天逛街,关于他的一些消息,我都是听妻子和我说的。
如今,我倒更在意拜年了!不能再让遗憾在生命中留存。不会把拜年当做是一个形式,而是一种精神。
拜年就是送一些祝福,就是亲朋好友多走动走动,就是把已有的过节让它过去,我时常记起爷爷说过的话。即使春节期间怕有酒局出去坐免费的公交车,我都会给司机师傅拜个年。
拜年,不再是去建立感情,而是保护感情,不论是亲情还是友情,我不会给关系不到位的人拜年,意义不大。我也不会用短信或者微信群发拜年,只要需要你去拜年的都是值得你珍惜的人,我会打电话或者打视频拜年,有在同一个城市的长辈我也会去上门拜年,听听声音,看看容颜,把值得珍惜的东西都留在心底。
经过四十不惑,五十也算知天命了!我已不会把曾有的或者刚刚发生的过节当成过节了,只把它当成一个生活的插曲,微笑面对。
过年了,拜个年,送问候与祝福给亲朋好友,也把开怀与宽慰留给自己。
一句“过年好”就是初春的第一缕春风,让所有值得珍惜的人都能感受到温馨,让所有的过节和不快都随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