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喜欢看电影,而且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因此,他被同学李利取了个绰号“影痴”。
姥姥家住的附近不远处有个放映室,隔三差五都会有电影放。二舅每天放学写完作业后,都会去影院门口扒眼,听声。从一开始放映,到电影结束,他都会贴着门缝往里瞧。他的影瘾很大,无论天气如何,他都会自始至终地守候在电影院门口,有时电影放映接近尾声了,看门的师傅才会打开门,他会趁这功夫溜进去看个末尾。
姥姥那年正开着饺子馆,本应家里还算有钱,看场电影也不在话下,一张电影票也买得起,只是二舅体谅姥姥起早贪黑的不容易。乡村人家花几块钱,看一场电影似乎很奢侈,二舅也不想和姥姥说,他不想花姥姥的辛苦钱自己享受。所以,一有电影放的日子晚饭过后,二舅都会匆匆忙忙写完作业,和姥姥撒个谎说去同学家问一些不懂的题,会跑着去影院门口听声,扒眼。
二舅好面子,喜欢吹牛。为此他准备了许多别人看完电影扔的票根,拿到学校和同学炫耀。而且通过每天扒眼听声,他也能把电影的内容有声有色说个大概。同学很是羡慕。因为那年各家各户都不算富裕,也不会给孩子钱看电影呀!二舅做到了,而且是经常都会拿着票根,给同学看,还能和同学讲述电影的内容,同学都格外喜欢他,愿意做他的粉丝。再加上二舅长相清秀,又被称为学校的校草,他也成了多数女同学的偶像。
同学李利的父亲在影院看门,李利也经常借父亲把大门这个便利条件,被他父亲领进去蹭电影看。一天,又是李利父亲把门,李利也来了。他在门口看到二舅就高兴地凑上前和二舅打招呼,并要和二舅一起进去。二舅见到李利一霎那,尴尬地后退着想赶紧溜掉,但李利死死拽着二舅的胳膊,说啥要和二舅一起。二舅此时汗流了出来,这时李利的父亲说话了:“他也没票呀!每天都会来听声扒眼。”二舅脸“腾”地一下红了,奋力挣脱开李利手跑开了。
第二天,李利到学校说了二舅去电影院扒眼的事,说二舅是想看电影想疯了,得了痴心妄想症,干脆叫“影痴”算了。一时间,二舅的绰号就传开了。二舅可是个极其好面子的人,他哪受得了这个呀!当天就和李利撕打到一起。由于二舅憋足了火,几个回合就把李利干趴在地上,把李利揍了个面目全非。被老师揪到办公室,叫了家长。那天是姥姥去的学校,姥姥听了事情经过,再看看李利脸上的伤,当着李利父亲和老师的面连抽了二舅几个嘴巴。和李利的家长说尽了好话,并赔偿了一些钱,就拽着二舅回了家。
那天后,姥姥禁止二舅晚饭后出门。并一赌气买了一台彩色电视机,让二舅好有个营生,安慰二舅那棵长草的心。那时候,村里人家能买黑白电视机的都很少,别说大彩电了。一时间,家里有了彩色电视机又成了二舅炫耀的资本。二舅不光炫耀,他还开始拉人气,每天还不间断地领同学来家里看电视。班里同学都让他邀请个遍,他唯独不让李利来家里。其实二舅是这么想的,你李利别以为你父亲是个影院把门的,就觉得了不起了,你能请全班同学去影院看电影吗?不能吧。我就能请得起全班同学,来家里看彩电。这样一来的话,李利就明显被孤立起来了。每天上学,二舅又有吹嘘的资本了。
姥姥是个极其大度的人,每次二舅领同学来家里,姥姥看到了也从不说什么,只是对二舅和同学说,一定要完成作业再看电视。每次同学来,姥姥还会炒一些瓜子,准备一些水果让同学当个零嘴。后来姥姥发现来的同学里没有李利时,就问二舅:“咋不见你同学李利呢?”
二舅回答说:“谁让他给我起外号呢?我不想请他!”
姥姥听后顿时火了就说了:“人家为啥给你起这个外号呀?必是有人家的道理。你不每天去影院守门,都到了痴迷的状态,人家会给你起这个外号吗?我看人家起的还很有道理呢!”
姥姥还告诉二舅:“下次再有同学来家里看电视,必须有李利,不然电视谁都别看了!”
不看就不看!二舅也属于倔强的人。他不再看电视,他就又偷偷溜出家门去电影院门口扒眼。一天,又是李利父亲的班,他发现了二舅后,就把二舅放了进去,并把二舅领进放映室,李利也正坐在放映室看电影。
那天后,二舅和李利和好如初了,二舅也经常领李利来家里看电视。李利呢,有时他也会给班级同学拿几张他父亲给买的电影票,分给同学们。当然了,他拿来电影票,每次都会给二舅一张。二舅每次看电影回来,都会把电影票根夹在书里细心保管。
多年后,二舅那些看电影的票根还在书里夹着,时而他会翻出来看。他和二舅妈结婚时,岳母精神不太好。二舅为了让舅妈更好地工作,主动留在家里照顾他岳母。他岳母情绪不稳定,在家里经常会摔砸东西,她不喜欢呆在家里,只有出去走动时还算安静。二舅就每天伺候她吃完早饭,兜子里装满吃的零食,带上一保温瓶开水,会领着他岳母出去遛弯。
一次,俩人走到电影院门口,大喇叭里正在播放电影信息,他岳母说啥要进去看电影。二舅就买了电影票,领着她进去看。二舅本以为她坐不住,估计一会就会吵闹出来。没想到的是,她进去后,一直到电影结束也不舍得出来。而且电影播放的时候,她一直也都很安静。从那天后,她每天都会吵着闹着要去看电影。后来,二舅从二舅妈嘴里得知,她妈以前就是个电影迷,和她爸结婚后,她爸一有闲空了,都会陪着她妈一起看电影。后来她爸工作忙了,有了好电影,她也会陪着她妈去看……
这么多年了过去了,二舅也仍然喜欢看电影。只是后来忙于考学,忙于工作,做买卖也就没有多余时间光顾影院了。以前的影院,木椅板凳的比较简陋,如今的影院有了很好的观影效果。二舅和他岳母自从那次看了电影,又重新勾起他对往日看电影的回忆,心里涌起了对电影的渴望。正好他岳母也喜欢看。二舅就隔三差五领他岳母看电影。一有新片子了,舅妈工作不忙了,也会和二舅一起搀扶着她妈一起去影院。
一天,二舅又领着岳母去看电影时,还意外地遇到了他同学李利。李利说,他大学毕业后,就来承德了。如今在承德市政府上班,他已经结婚也在承德买了房子,父母也让他接来承德了。李利是陪着他父母来看电影的。他父亲最近得了小脑萎缩病,有时糊涂有时清醒,为此,他经常会领他来影院看场电影。那天,他父亲见到二舅,一下愣住了,努力回忆着也没说出二舅是谁,只是说二舅有些面熟。当李利提醒他说,那年他当电影院把门的,那个经常去电影院听声的学生时,他一下就喊出了二舅的名字。李利笑着赶紧补充道:“影痴”!
二舅笑了,李利和他的父亲也一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