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语,村庄的一段清晰旧话(散文)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远去的村庄始终牵引着一个个属于大山的故事,不想过多描绘,也无需太多抒发,当一份刻骨铭心的记忆永藏心底时,风是柔的,雨是甜的,阳光是明媚的……

桂西的村庄,春天必须用一声惊雷去唤醒。所以,我总在期待那一阵雷声,或在傍晚,或在午夜,雷声往往从东边响起,然后响彻四面八方,似乎在告知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春天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期待春天?或许是,春天是温暖的,不用再忍受一冬的寒冷,或许是,春天是荣发的,不再看到村庄一片贫瘠和衰败的景象。只是,春来冬去,年复一年,村庄依旧是原来的样子,那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呢?我想,我在期待改变,期待一场春雨让草木生机勃发,期待新的一年让村庄不再如此贫瘠,期待一个未知的惊喜带来无尽的收获……

桂西大山的冬天,不能简单地用寒冷去描绘,应该用“冰冻”去形容,就连那些高耸的巨石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大地一片枯萎,最抗寒的千年古树,也是一副煎熬的样子。村庄守着一堆炉火,艰难地等待着春天。其实,有丰实的衣物和被褥,冬天并不可怕,只是,村庄实在太贫瘠了,贫瘠到一堆炉火是如此地弥足珍贵。

孩子们哭嚷着买一双暖和的鞋子,贫困的母亲说春天马上就要来了。所以,我必须去寻找的春天,寻找那个让每一个母亲都期待的暖和日子。

都说春天是个花开的日子,只是,当房前屋后的那些苍老果树没有挂果价值后,往往变成一堆柴火,时间越往后,村庄的果树也越来越少,以至村庄的春天成为一个无花可开的季节。这是可以理解的,谁也不希望一棵无用的老树占据着一片阳光,影响农作物的生长。比如,我一直为村路边那株桃树感到惋惜,因为它的花开得实在太艳红了,艳红到让村庄有值得炫耀的地方。只是,桃树越来越老,结的果子也越来越小,最后还是没有逃脱变成一堆柴火的命运。

我一度埋怨村庄的无知,让春天变成了一个没有花开的季节。只是,我却不能改变那仅有的土地应该用来种植玉米、南瓜、红薯、豇豆……

风带着春的讯息,缓缓地掠过村庄,安抚一片萧条和衰败。那些低矮的老屋,似乎有了活着的勇气,在一阵风的吹拂下显得张扬了许多。尽管我不知道风和老屋具体说了什么,但我想风和老屋的对话一定充满着欣喜,因为,风是暖的,老屋也是暖的。

风和老屋的故事,演绎着村庄的历久和弥新,这是一场有着无数个对话的白天与夜晚。风的声音是一种语调,包括呢喃、轻语、欢笑、嘶吼……每一种对话方式,都曾发生着一个村庄远去的故事。只是,有些故事是安然的,有些故事却是惊心动魄的。比如,那个温暖的初春,孩子们睡了一个安稳觉,而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老屋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村庄实在太贫瘠了,土地上永远无法生长出富足的生活,那条通往山外的路似乎永远走不出远去的步伐,山里的人们走出去又走回来,走着走着便走出了怨气,怨山太高、路太长、怨土地太贫瘠,怨走不出那座百年居住的老屋。

老屋和春风像一对重逢老友。对话应该是呢喃或轻语,因为春风没有掀起任何一片瓦片,只是,呢喃轻语声中,或许带着太多的沉重。比如,春风和老屋的对话无法改变村路的弯曲和大山的遥远,无法改变村庄的贫瘠和老屋的陈旧。

风的到来,让村庄有了春的讯息。只是,春天是个忙碌的季节。比如,山里人们为争春光不得不扛起农具走向土地,春种秋收,大山无法改变人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所以,在诗人和画家的眼里,春天是个草长莺飞、风光无限的季节,而在农人的眼里,春天是个扛着犁耙走向土地的日子。我总觉得,世界是公平的,春天是美好的,只不过,对于生存在大山深处的人们,只有风和老屋的对话,才能诠释村庄的春天。

村庄的春天,不能只有风,还得一场雨。于是,雨和土地的对话,是春天的又一个故事。

我不知道土地是否在期待一场雨。在我看来,土地是忙碌的。比如,门前那块被称为菜园子的土地,春天种粮食,秋天种蔬菜。一场雨的到来,被称为菜园子的土地便换一下副面孔,变成种植粮食的耕地。其实,大山的每一块土地都是忙碌的,除了种植粮食,还要种植玉米、南瓜、红薯、豇豆……一场春雨的到来,除了让农人忙碌,也让土地忙碌。

其实,我并不期待一场春雨的早早到来,原因是,我不想看到农人的劳累和土地的忙碌。那些“人勤春来早”的图画,是需要农人付出力气和汗水的。春雨和土地的对话,应该充满着坚毅,耕种的过程是个希冀的过程,也是一个来不到半点马虎的过程。在那个艰苦的年代,土地是惟一希望,大山日子周而复始,每一个春天都有着相同的含义,那就是播种。

一场雨淋在干燥的土地上,我闻到泥土的芬芳。我想,如果大山的春天不那么劳累和忙碌,在农人的思想情感里,也一定充满着诗情画意。只是,一场雨的到来,农人首先想到的是耕种。

桂西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喀斯特地形地貌形成的座座高山让土地十分贫瘠而珍贵,九分石头一分土地,耕种的过程需要手脚并用和肩挑手拿,半山腰那块石窝地也被勤劳的人们开垦出来种植玉米、南瓜、红薯、火麻、豇豆……我没有权力去质疑爬到半山腰耕种一块石窝地是否划算,因为,这是祖祖辈辈的生存方式,是大山和春天的约定,是一场春雨对农人的呼来唤去。

春雨的到来,让远在山下的那条小河有了流动的声音。对于山里人来说,一条河的流动带着太多的记忆,因为,河对岸那片水田对山里人来说太重要了。在那个艰苦的年代,吃上大米饭就是好日子。所以,山里人对耕种山下那片水田往往带着一种虔诚,尽管要在一条几近垂直的山路上爬上爬下。我不知道春雨和水田是否有对话,但我想,雨和河流一定有交融,比如,一场雨并没有让河流增加多少水流,可第二场雨、第三场雨一定会让河流流动起来。当河水被引进了农田,耕种的故事便延绵至秋天,这其中包括耙田、运肥、插秧、除草、收割……

土地和春雨的对话,应该集中在那些干旱的年份。没有雨的春天是可怕的,埋在地里的种子久久长不出青苗,农人的忧虑甚至会变成愤怒。所以,土地会责问春雨为什么迟迟不到来。所以,靠天吃饭是大山生存的一个挑战,没有雨的年份,焦虑会弥漫着整个村庄。

山里的人们必须算准农时,什么时候该翻土,什么时候该播种,什么时候该除草,什么时候该收获,每一个时令都有着农务的安排。只是,一场雨姗姗来迟,所有的打算都会被打乱。或许,这就是山里人常说的“人算不如天算”。

不知我是否能原谅自己,曾经,我对一场雨的到来并未感到欣喜。反而,我认为一场雨会让山路湿滑,影响我的行走,或者,一场雨的到来让我全身湿透,瑟瑟发抖。我没有理解土地和春雨的对话,没有理解到一场雨对耕种的重要,没有理解到农人和春天的关系。因为在我的心里,我想看到的是山里的人们不再那么劳累和忙碌。

贫瘠的土地无法养活越来越多的人,穷则思变,山里人必须走出大山寻找更加宽阔的生存式。在那个封闭的年代,走出大山是需要勇气的,谁也不愿背井离乡。只是,生存的需要让生存在大山深处的人们不得不外出务工,用山里人的话说是“卖力”。层峦叠嶂的大山封闭了人们的出行,却没能封闭人们的思维,“卖力”虽然是个苦累活,但生存在大山里的人们勤劳、乐观,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眼神,他们通过自己的双手,开辟了另一种生存方式。只是,最后还是要回到那个偏僻的村庄,走在那条弯弯曲曲的村路上。

随着易地扶贫搬迁政策的实施,山里人纷纷搬到山下有整齐房屋,有热闹集市,有宽阔公路的地方,告别了手脚并用、肩挑手拿的生存方式,实现走出大山的世代愿望。搬迁的人们通过外出务工、搞养殖、做买卖,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那些百年耕种的石窝地,早已被各种藤蔓和杂草淹没了,那条通往半山腰的路,早已走不通。再也看不到人们劳累和忙碌的身影,再听不到风和老屋的呢喃细语,再也听不到土地对春雨的抱怨。村庄人去楼空,一些老屋已然倒塌,残垣断壁间,只能依稀看到人们当年生活的痕迹。

昨夜的一声春雷,让我的思绪飞回村庄,我不知道风和老屋说了什么?也不知道雨和土地说了什么?我想,春天那片明媚的阳光依然照进我的村庄,让每一个记忆都能清晰可辨。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

最新回复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