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暖阳,随心小记(散文)


今天是冬至,想着应该包顿饺子,因为女儿在外地工作,就失去了包饺子的兴致,便去超市买了两袋速冻水饺,仿佛是给生活的仪式有个交代,全然没有了生活的热情与情致。

冬至,我诧异祖先千百年来的智慧,一个节气,它一端是通往新春的暖阳,宛如四季轮回中的神秘古桥。另一端连着尘世的霜雪,充满着柴米油盐的人间暖意。接连几日的晴朗天空为冬天谢幕,为春天开启五彩的序章。风是最为自由的,它可以无拘无束的走过四季,而每一季都有它自己不同的篇章。光阴随着时间一寸一寸堆叠成为岁月,时间在指缝的张弛间流逝,而内心的渴望总是想在记忆深处寻找着什么,常常觉得世事的苍茫,如同这神秘古桥里里外外四季的更迭,自然如此,人生亦如此。

在记忆的深处,饺子不止是一种最美的食物,更是一种生活的奢侈。饺子,包的是一家人温馨的团圆,承载着对生活向往。小时候看现代京剧《白毛女》,躲债回家过年的杨白劳,买了三样东西,一根给喜儿的红头绳,两张门神和二斤包饺子的白面。小时候,不懂得戏里的温馨与刺痛,只是羡慕那顿饺子。现在才真正明白,一顿饺子包的是亲人的团聚,是家人承载着心对家的眷恋,包的是一个社会的繁荣与保障。

小时候过年包饺子就是极大的快乐,很少进厨房做饭的父亲在这一天也是一改通年的严肃,换上了一脸的慈祥与快乐。父亲最拿手的就是和面。父亲和面是很有讲究的,先是把面在一个陶瓷盆里用冷水拌成面絮,然后再和成一个粗糙的大面疙瘩。再就是慢慢地用手蘸一点水,把面揉成一个光滑的大面团,然后用攥干的笼布盖在面团上,进行饧面。父亲和完面的手、盆和面团光洁如镜,父亲叫这个是“三光”,就是手光,盆光、面光。大约一个小时后,父亲会用指头按一按面团的硬度,再蘸水进行第二次和面,再盖上笼布进行第二次饧面,第二次饧好的面,就可以包饺子了。父亲和的面软硬合适,擀饺子皮的时候非常好擀,煮的时候也不容易破皮。

大哥、二哥、三哥手劲大,他们轮流剁肉,我只是一个小跟班,找一点诸如剥葱这样的小事。母亲是最辛劳的,因为父亲是个天生的素食者,拌饺子馅的时候,不仅需要拌肉馅,还需要准备父亲的素馅。

包饺子是全家最高兴的时候,三哥擀饺子皮的速度超快,剩下母亲、大哥、二哥包饺子。母亲会包好几种样子的饺子,我因为手笨,常常被排除在包饺子行列之外。母亲有时候也会给我一个饺子皮,一个小面团让我一个人学习包饺子。饺子包好后,煮饺子往往是母亲的事情,先煮父亲的素馅饺子,然后再煮我们的肉馅饺子。看着我们的馋样儿,母亲总会说:煮饺子要锅开后加注三次水,反复煮开,这样才能确保饺子熟透。其实人生也是如此,需要经历高潮与低谷,需要经历热情与冷静,需要经历在水与火之间的静静地等待。吃饺子的一刻,一家人的温馨与快乐,幸福与圆满,体现的最为完美。后来,无论我们的生活如何沧桑,“美好”仍是拿来回忆曾经过往的最好方式。

或许是人到中年的缘故,总是在梦里梦外地怀念小时候的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生活曾经的艰辛总是像刻在心上的疤痕,总也挥之不去。

大约在我十多岁的时候,二哥和三哥同时染上了猩红热,家里经济拮据,去医院开了一些药后,两个哥哥在家里治疗。父亲出差去了外地,母亲忙完工作后再回来照顾两个哥哥。大约一个星期后,两个哥哥高烧退去。母亲看着她大病初愈且虚弱的两个孩子问他们想吃什么?二哥说想吃纯肉馅饺子,母亲犹豫了一下,去买了些白面和猪肉,给他们包了顿饺子。因为那时候是供给型经济,白面和猪肉是每个月核定的,大人一份,小孩子是半份,因为这一顿饺子,家里可能半年吃不上肉和白面。父亲回来后,因为这件事情和母亲大吵了一架。那时候,总觉得父亲不近人情,现在回想起来父亲有他自己的苦衷。

小时候,总以为父母亲可以主宰我们的生活,幸福与否?快乐与否?其实父母怎么不希望我们天天吃上饺子呢?莫言先生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他小的时候,隔壁在山东大学中文系读书的邻居哥哥告诉莫言,他认识一个作家,写了书,挣了很多钱,每天都能吃三顿饺子,吃得满口流油。这个故事给年幼的莫言带来了极大的震撼,他认定作家是一个能够每天吃饺子的人。从那时起,他下定决心要成为一名作家,过上每天吃饺子的生活。我相信这个故事,就是因为年幼的时候,父亲与母亲因为一顿饺子大吵了一架。

饺子不止是饺子,它承载着心里太多的情感,我用许多的时间思索与回忆,幻化出平淡生命里的悲与喜,快乐与痛苦交织,在冬至的暖阳里,给心底添一抹彩虹,温暖着剩下的季节。

现在的饺子,不再是孩子们的向往与期望,成为了家常便饭。自己在家里做饭,还是喜欢做饺子,水饺、蒸饺、煎饺,各种各样的饺子,都能做的有模有样,就像我们蒸蒸日上且多彩的生活。女儿喜欢包饺子,她包饺子的手法是跟母亲学的,饺子边上绕着弯弯的花边,末尾再捏一下,像一个小小的老鼠,老鼠样饺子的包法,我却一直没有和母亲学会。

想起母亲身体好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每逢周末回去看母亲,母亲便会打开冰箱,指着里面冻好的饺子说:走的时候给闺女带回去。我总是说:家里有,您自己留着吃吧。自己的内心想法是母亲包一次饺子不容易,自己留着吃。现在想想,真是自作聪明,犯了很大的错误,我应该把饺子拿回去给女儿,那是母亲满满的爱。

有一个公益广告《饺子》,讲述了一位患上阿尔茨海默症的老父亲,他记忆力日渐衰退,忘记冰箱在哪儿?站在家门口却找不到家在哪里,甚至已经不认识自己的儿子。儿子带着他去饭店吃饭,他竟然将盘子里剩下的两个饺子放进了口袋里,儿子问他要这个干啥?他说:“这是留给我儿子的,我儿子最爱吃这个……”每次想起老人颤颤巍巍地把饺子塞进口袋的瞬间,总会让我心里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母亲原来就是那个无论在做什么,都会想到你的人。

去年去西安看女儿,看见前面走着一位酷似母亲的老人,老人佝偻着身体,背着一个包裹缓缓前行,神态像极了去世的母亲,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向前追了十几步,老人放下包裹休息,顺便转头向后张望,老人的目光正好与我相对,她的眼神虽然浑浊,但依然亲切、慈爱,我心头不禁一震,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老人走进人流中……你知道吗?当父母离开你,并且是永远,就会带走你生命中的一部分,你就会渐渐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孩子,有时候心总是会觉得好像是航行在一个没有灯塔的大海里的一只小船,孤寂且无助。

在我的心里,饺子早已超越食物本身,更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是情感的代表,它穿越过艰难困苦的岁月,在杨白劳与喜儿的期盼中,它是历史变迁的见证者,它直接见证了我们国家制度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在父母的争吵中,它见证着我们国家的经济飞速发展。在老人颤颤巍巍的手里,它见证的是割不断的父爱。在母亲的冰箱里,它更见证着亲情的延续与传递。

(原创首发写于2024年12月21日,修改于2025年4月22日)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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