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湖（散文）

我外家祖祖辈辈在莲湖边，由小到大，成家立业，子孙绵延，身体里流动的是莲湖的水，吃的是莲湖的鱼，莲湖水灌溉的庄稼和蔬菜，看的是莲湖日出日落的美景。湖中莲花开，莲花落，莲花落了有莲蓬，莲蓬里有莲子，莲子味美，可生吃，可做粥，吃完莲子粥，天气冷了，荷叶荷花枯萎，村里人会在最冷的时候挖莲藕，莲藕有九眼,是商洛特产，九眼藕粗细均匀，形态优美，表皮光滑，颜色洁白如玉，食之脆嫩，香甜，尝着九眼藕调出的凉菜，年味随着莲藕香从唇齿间慢慢溢出来。

过年了，莲湖会结冰，胆大包天的熊孩子们，会用木板锯成和自己脚大小的椭圆形，前后钉几个钉子，绑上鞋带，固定在棉鞋上，成为简易溜冰鞋，在冰上飞舞，摆脱了黄土地的束缚，每个熊孩子都是莲湖的精灵。莲湖周围上冻比较结实，但是湖心永远有一小块圆圆的，在寒冷的东北风中舞动一圈圈涟漪，那里不可以去，会掉下去，天气冷，棉衣会变成厚厚的盔甲，即使擅水的孩子也会有生命危险。熊孩子是熊，但是绝对不傻，所以湖心是没人去的，大家绕着湖边，一圈又一圈。大雪初霁，天是瓦蓝瓦蓝，天变得辽阔，树变得低了，一片银装素裹，如梨花怒放，房顶也是白的，雪薄薄一层可以探见下面蓝蓝的瓦，烟筒上没有雪，风停时，青青的烟冒出来，直直升向瓦蓝的天空，告诉孩子们，该回家吃饭了。

莲湖诞生于明朝邑人黄某，成长于清朝，成形于民国，国民党将领李铁军精心设计出莲湖公园，建国后曾经为莲湖渔场，1984年后建设再次成为莲湖公园，几百年风风雨雨，才长成这想要的模样。现在的莲湖公园是AAAA景区，好似如花年华，瑄美到了自己的顶峰。这一池碧水，明亮如玉，周围垂柳围护，垂柳长发如瀑，悬在碧水之上。这柳枝啊！给童年的我们带来多少欢乐，曾经我们折下柳枝编成花环，戴在头上，再折一柳枝，做成柳笛，那悠悠的柳笛声醉了春风，春风她有脚啊！抚过碧水，带来微笑的涟漪。涟漪上有黑黑的母鸭带着几只小鸭，正在享用游人丢下的食物，远处有白鹅优雅的游过，还有几对鸳鸯形影不离，享受春天的爱意。莲湖边，莲花还只有小小的，圆圆的叶片，安静地呆在离岸不远的地方，莲叶的浅绿晕染在淡绿的湖面，有的不甘寂寞，就沿着河岸延伸，到莲湖东岸的两孔石桥之下，桥下就被莲叶的绿满满的盖住。往前走，还有荷塘，有上年的莲花，争艳之后，留下残缺的身体。

夏天的莲湖，被遮天的莲叶占领了所有疆土，莲叶下有鱼，让人不由自主地轻唱：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鱼养肥了鸭，养肥了鹅，养肥了鸳鸯，飞鸟来仪，借一池碧水，享天伦之乐，鱼越来越多，鸟越来越肥。爱莲之人，爱莲的香远益清，也爱水鸟的灵动，没有人惊扰这些莲湖的精灵，让它们无惊无扰，自由成长。时常有妇女老人，带着孩子，拿着面包、蒸馍，掰碎了扔在湖中，看着鸭鹅娇萌，孩子也娇萌。莲湖北岸有船，我和儿子从北岸上船，不知不觉没入了无穷莲叶之中，莲叶间有窄窄的水道，在水道里穿行，迎面而来有凉飒的风。孩子长大了，远远去外省求学，时常回信，说莲湖在梦中出现，他在梦中划船，梦中的莲湖很大，碧水接天,家乡的莲湖千里之外连着他的思乡之梦。

莲湖南边有一段城墙，西南角有角楼，红墙黑瓦，砖木仿古的结构。曾经，西南角那里没有水，只有三眼井和一块菜地，井水香甜，浇出的菜也带着井水的香甜;曾经西北角有泉，名为慈泉;曾经莲湖下面有一个海眼，据老人说：很久以前，有怪物从海眼爬出来，一口喝干了莲湖的水，然后打个喷嚏，又给吐出来了，莲湖从此比以前胖了一圈。我小的时候，这段城墙还属于断壁残垣，我和军甚至从墙外边，扒着砖洞洞，爬到墙里面，跳到莲湖里游泳。这里的孩子游泳有三个档次，第一档，直接由这边游到对岸，第二档，游到湖心的大岛，第三档游到靠西边的小岛，我和军属于第三档。暑假的每个下午，我和军就来到城墙拐角，沿小路下去，亲近这碧水，游向小岛便力尽，在岛上歇一会，然后往回游。果然光腚的关系是最稳固的，我俩从懵懂孩童到白发苍苍，一直有深厚的友情。现在大岛上建了个大亭子，小岛上建了个小亭子，有几只白鹅在那里安家落户，岛不大，周围有垂柳，白鹅那轻灵的叫声就从杨柳青青里扩散开来，告诉我们夏季已深，随后便有秋天姗姗来迟。

秋天来了，再熊的孩子都要去上学，莲湖一下子不再喧闹了。往东走，两弯石拱桥后面是观鱼池，陶然亭。再往东有一小片树林，林间有石径，树叶渐渐变红了，红的各有千秋，红叶李是紫红，黄栌是橙红，五角枫有红黄的斑块，火炬树是深红，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树，叶子也变了颜色。我故意不走石径，石径有人打扫，干干净净，我走在树下的软土中，听着着树叶“沙沙”的声音。我缓缓张开双臂，清秋被我拥抱在怀中。

往南走，绕过城墙，曲径通幽，又看到一大片绿水，可以看到对面有岛，一石拱桥连接岸上。我找一条长椅，和妻子安静地坐在湖边，向南望，原来靠东也有一座小岛被杂树完全的占领，树叶有黄有绿，岛上树后面也有白鹅的叫声，应该是另外的一群，也有鸳鸯和麻鸭。往回走，有人工的浮岛，有护栏，木板铺地，可以做操，可以跳舞，也可以静静地观望。再过去，经过水洞门，往南走，就是莲湖公园的广场，有多个人在音乐中舒展身姿。

转眼冬天来了，城区变得比以前温暖，莲湖已不再结冰，我沿着围湖的路慢慢走，看一湖的莲叶为那些一去不回的美好而再次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