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白居易这首脍炙人口的诗,想必家喻户晓 。
拔草,是很多人都有过的经历。无论男女老少,自儿时起,谁没有拔过草呢?那顽强生长的草,恰似诗中所写“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也有过拔草的经历,其中的过程可谓历经风雨。母亲还会从 我拔的草里挑出野菜,搭配上糁子、玉米面,做成菜馍、菜麦饭、菜疙瘩。这些食物伴我度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熬过一个个难挨的夜晚。
从懂事起,母亲一有闲暇就会领着我去地里拔草。她教我辨别草和野菜的种类,介绍草和菜的区别,更言传身教,教导我如何做人。
农历二月,地里的草便陆续冒出头来。母亲给生产队除完草后,就领着我去自留地除草、拔草。那时没有除草剂,麦田里的草全靠人工拔除。
我虽是个男娃,按传统观念来说比较金贵,可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身体十分单薄。用农村土话讲,就是“一天黄皮烂肉的(爱生病)”,风一吹就感冒。
有时感冒了,母亲没钱买药,就和祖母给我熬生姜汤。有时咳嗽,祖母会给我炒个鸡蛋,据说吃了能润肺,一吃就不咳嗽了。那时的我,甚至盼着感冒、咳嗽,就为了能吃上祖母炒的鸡蛋。
记得有一年年前,父亲买了两头背绑猪娃。(所谓背绑猪娃,就是用一根结实的布带子把小猪娃的两个前腿绑起来,背在后颈处。)二三月时,父亲叮嘱我好好拔草喂养,还说等把猪卖了,就给我买冰棍、雪糕,还有其他好吃的。
听了父亲的话,我拔起草来格外卖力,不知疲倦。把草拔回来后,等母亲捡完草里能吃的野菜,我就把草切碎,拌些糠,撒上几把饲料,倒在父亲做的大食槽内。猪不知是饿极了还是怎么的,我倒进去的食,它们瞬间就吃得一干二净。
放学后,不用父母提醒,我就会去拔草喂猪。猪似乎也有灵性,每当我走进院子,它们一见到我,就哼哼哼地叫起来。我看到它们,马上提上笼,拿上铲子去剜草、拔草。
那时,地里到处是草,麦地里、闲地里、大塄小塄上,满眼都是绿油油的一片野草。提上笼,一下午轻轻松松就能拔三笼草。
几个月后,父亲把我拔草喂大的半大猪卖了,又买了一对小猪仔,还赚了些钱。父亲把赚的钱,除了给我买冰棍和泡泡糖,还为我买了一个小背心,我穿上正合身。剩下的钱,父亲用在了家里,购置了不少家用物品。用父亲的话说,卖猪的钱是对我的奖励。我也明白,父亲这么做是为了让我继续好好拔草,喂养好新买来的这两头小猪崽。
春天,阳光明媚,大地一片翠绿,麦田像绿海一般,处处洋溢着春的气息。各类飞虫展开翅膀,在春的海洋里飞舞,燕子也早早飞回来,忙着筑巢垒窝,建造自己的家园。公路两旁的风景树也冒出了小小的绿芽,格外醒目好看。树下的绿草也长起来了,小花夹杂在绿草中,分外娇艳,仿佛是卫士脚下的一片花草世界。大片大片的麦田,公路从中穿插而过,麦田中未拔干净的小草,仍顽强地探出枝头,在麦田里生长着。远远望去,有几位农人,头戴草帽,在自家地里拔着野草。即将出穗的麦子地里,摇曳着零零星星那草,虽说对麦子影响不大,但总令人心里不太舒坦。
父亲卖猪后给我的这些好处,让我记忆犹新,使我拔草的劲头更足了。学校下午一放学,我就放下书包,去厨房拿上一个馍,用刀子切开,蘸上些干辣子水,把笼往肩上一背,有时叫上几个伙伴,有时一个人去拔草。
有一次,我一个人在一个大塄上拔苜蓿。嫩嫩的苜蓿十分惹人喜爱,那个地方比较偏僻,但塄上的苜蓿却非常多。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些苜蓿是小鸟叼来的种子生长出来的,还是兔子等动物吃了种子后,通过粪便排泄在这里长出来的。
我高兴极了,用双手不停地拔着。看这塄上的苜蓿,拔二三笼都不在话下。我暗自庆幸来时没叫其他伙伴,这些苜蓿,足够那对小猪吃上三天。
那天下午我动作很快,加上白天天变长了,一下午我就拔了三笼。后来,母亲还用那些苜蓿蒸了一锅菜麦饭和菜疙瘩。
每当我回忆起父亲给我许的愿,给我的好处,就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有一次,我在自家分的自留地麦地边拔草。这块地的麦子马上要起身(出穗)了,地头上不知为何杂草丛生,大概是因为上的土粪比较多吧?
正当我拔草拔得起劲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条蛇。在我受到惊吓的瞬间,蛇突然向我手上咬了一口,然后迅速溜走了。
我吓得大哭起来,也顾不上路边的笼子。这时我三爸刚好从路边经过,他马上把父亲叫了过来。父亲把我领到医疗站,医生用夹子夹出了毒,又进行了包扎,还开了些药。
那次可把我吓坏了,从此我还真的怕蛇了。直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我仍然怕蛇,一见到蛇就浑身打颤,头上不自觉地冒着虚汗。
从那以后,我拔草时就会叫上几个伙伴,一路上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有时高兴了,我们几个还会在麦地里玩“驴打滚”(一种游戏),躺在麦子上,看谁滚得快、滚得远。二三月的麦子,还不怕压。我们几个孩子玩得忘乎所以。
那次,翠绿鲜嫩的麦子把我们的裤子和上衣都蹭绿了,我的衣服还掉了几个扣子。回家后母亲看到了,把我狠狠地打了一顿。不过当晚母亲就帮我把扣子缝上了。第二天上学,我那几个伙伴也都说被母亲打了一顿。但我们虽然挨打了,心里却觉得很畅快。
以后我们拔完草想玩的时候,就把上衣一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有时我们还会从路边的柳树上折几根柳条,编织成帽子,戴在头上,模仿电影里的《小兵张嘎》,学着八路军打日本鬼子,我们还用木头做成手枪。
有时我们把笼拔满了,看天色还早,就在路上玩起了“赢草堆”。就是在路上挖三个小坑,在坑内装上草,站在两米外的线上用瓦片向草堆上扔,谁打准了草就归谁。
有一次我们四个伙伴玩赢草堆,拴娃不一会儿就输光了自己笼内的所有草,他急得都哭了。最后我哈哈一笑,出了个主意,把四笼草倒在一起,平分到四个笼里,拴娃这才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些蹦蹦跳跳的日子渐渐远去,我们也一天天长大了。庄前屋后的面貌发生了变化,人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现在,猪、羊也不用养了,麦田也用了除草剂,再也不用人工拔草了。即使拔草,也是去苹果树地或其他空隙地,拔一些人吃的野菜,回来调剂一下生活,再也不用像过去那样,为了充饥而专门去拔草了。
拔草,那是对往日的怀念,对昔日的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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