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伊消得人憔悴（外一篇）

一、为伊消得人憔悴

好像是夕阳西下，鬼使神差似的我走进了她工作的商店。我望着她，她似乎也望着我。晚霞映着她，晚霞映着我。我俩共一个太阳，我歌我唱。我但愿长此站着、望着，发癫发呆，至生至死。然而我的理性又使我正人君子般的回避了她的目光。我诅咒理性。

夕阳从鱼鳞般的云彩中散发出霞光，淡淡的粉红色，披洒在她身上，映着那清秀、粉润的脸庞，分外动人；眼眉低垂、睫毛长长，显的那样温柔。连衣裙衬托着她丰满修丽的身材，乌黑的长发卷曲在肩上又显几分高贵。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那是古代，而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真真切切的现代美人，叫我如何不动心？

为什么如痴如醉，我不知道。我在看美学，我爱美，我就不能不爱她。

她望着我，没有说，也没有笑，只是大大的眼睛，好像会说话，那样纯情无瑕；长长的秀发，水样的柔软温和。没有浓妆艳服，淡淡的清新可人，有如一泓山泉，令我感到兴奋、留恋、渴望。我喜欢这种东方的，含蓄的美，似涓涓细流，长久而韵味深，沁人心脾。

洁白晶莹，勾我心魂；黑发轻扬，断我心肠！我思我想，我疯我狂。人谓我痴，我谓其俗。我爱的是美的本真，而不是身外的附加。一见钟情，令多少人生多少人死，又成就了多少诗人、多少文章。

我自主、沉稳、不苟言笑，看上去生硬无情，实际上我心很软，所求所爱，深埋在心里。三毛说，爱需要勇气。我很赞同，缺少勇气，使多少有情人错失良机。然而三毛毕竟是西化的人，她所说的勇气，于我来说，是近乎“皮厚”的。

我沉闷，我痛苦，我要大叫大----，我什么时候才能大叫大喊，三毛？

呜呼，难道我只有暗暗的、远远的，望着想着心怡的人？难道我只能是卜伽丘、但丁、柏拉图的命运？

我哭我泣，为伊消得人憔悴。

二、夏季无思念

温文尔雅，彬彬有礼，讷于言敏于行，喜怒不形于色，长期以来是中国知识分子追求的最高境界；闷声闷气、愣头愣脑、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高仓健也一度成为现代青年崇拜的偶像。人们似乎更喜欢树立这种含蓄、深沉、崇高的形象，这实在是对人类的苛求。这些被捧得高高在上的圣人君子就像封建社会被立着牌坊的贞妇节女一样，有着不尽的孤寂和苦痛。不记得那个辞典编辑家说过，编辞典简直不是人做的事。好像爱因斯坦也曾发誓下辈子宁愿做小贩再也不当什么大科学家了。古希腊有句名言，叫作“认识你自己”。可惜人类至今仍不认识自己。认识的话，人们就不会对那些圣人、伟人、崇拜的人做出一些不符合他们身份和性格的事，感到意外和遗憾了。有位大学教授，学识渊博、幽默风趣、风度翩翩、乐于助人，是公认的智者、强者。可是有一天晚上，他却神色憔悴、态度沮丧的对好友说：“我真想向大家倾说，我也有很多苦楚，我也是个弱者。我可以承托千百人，却无力承托我自己。”我本人在外界的印象是知书达理、沉默寡言、严谨有涵养、专心学习和工作，可是在家里我也会大吵大闹、打人骂人；在好友面前我也会吃喝玩乐、吹牛讲粗话；在心爱的人前，也会发癫发呆说痴情话。

人需要交流，需要对话，需要多方面的表达自己更新自己，这种精神的新陈代谢如物质的新陈代谢一样重要，同样是必不可少的生理需求。高仓健也好，圣人也罢，都需要，只是人们没有或者不愿意看到他这一面罢了。此外，被人设为“好”的人，他的表达方式不易察觉罢了。比如在大悲大喜的时候，人们需要宣泄情绪获得心理的平衡，就找人庆贺或者诉说，使快乐倍增或者痛苦减少。而我，悠悠苍天，知我者寡，我只有在茫茫黑夜与我亲爱的奶奶的亡灵进行无言的对话。我不善大笑，也不会痛哭，又短于言谈，有事就忍着。只有万不得已实在想鸣想放想笑想哭的时候，才一个人在灯下爬动着笨拙的笔。这不，经过七月火烧火燎、刻骨铭心的锤炼，《夏季无思念》，便是我的笑、我的哭。

夏季很热、很忙、也很美，是个充满活力的季节。可今年的夏天留给我的只是瞬间的快乐，余下的是绵绵无期的伤感和思念。老天对我真是太吝啬了，连一个夏季的乐趣都不给我。这篇散文，我原打算取名《夏天的回忆》或《夏季残梦》，可落笔时却成了《夏季无思念》。真是“如今解尽愁滋味，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夏日犹思念，那么秋愁季节呢？我真的怕秋天的到来，真的，怕。

盛夏在七月，七月是阳中之阳，生机勃发。可是对我来说，却是一年之中最残酷最悲伤的月份。二十八年前的七月，我被发配到了这个世界，不知这算不算人类的幸事，但我本人来说，却是件苦差事。我命里注定受苦，我明白。因为我是阳中之阳来到这个世界，我火性，我浮躁，我骚动，急功近利，建功立业，永不满足。如果能像普罗米修斯那样，给人类带来一点益处，入十八层地狱也无所谓了。五年前的七月，我的感情支柱，我的良心导师---我最最亲爱的奶奶离开了这个世界。今天我的心又被这把锋利的七月之剑刺得支离破碎。

这个七月，这个刽子手！夺去了我那个世界永恒的安宁不算，还要枪毙我的爱，毁灭我的情。我的心在受煎熬、在流血，但它并没有麻木，更没有死亡。尽管此时此刻，它伤痕累累，可它仍然坚强的大声叫喊：七月，你好！我原和你交朋友，我和你没完，直到回归那边的世界。

即将进入而立之年，步入人生的夏季了。我含着微笑，带着自信，我时刻准备着：流汗、流泪、流血、牺牲。

我心如此，大概因为它原本就是一颗七月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