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荷（散文）

6月，我们去听荷吧。赶在黎明咬破黑夜前出发。

此时，荷花开得正好。满池塘开着，一朵朵，一朵朵地与荷叶缠绵在一起；与碧水拥抱在一起；与翠鸟、白头翁、水鸡的叫声融合在一起；与天空和大地紧紧地连接在一起。

距离开封城区十多公里，有处千亩荷塘，也是黄河湿地保护区，这片荷塘原本是当地农户挖掘出来的坑塘，周边芦苇丛生，在风中摇曳生姿，仿佛在跳着一支古老的舞蹈。因为独特的地理位置赋予了这里别样的风情。这里的坑塘有长方形，有正方形，有三角形，横七竖八排列着。坑里有的养鱼养荷，还有的种稻养鸭。

距离池塘不远处还有一处桃花园。春天桃花开的时候，朵朵粉色的桃花灵动地眨巴着眼睛，藏着几分好奇与探究，凝望着你，怀疑着你，探究着你。要是你心里素质不好，你都会怀疑自己的人生，甚至忍不住在心底思索自己的人生步履是否契合这春日的节奏。

6月这个季节，荷花自然是池塘里的主角，它们花开的声音虽然细微，却瞒不住摄影师的耳朵，摄影师们纷至沓，卡嚓卡嚓一顿塑形，将平淡的日子，陡添一重一重欢喜。

记得刚开始来到城里，面对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总是感到不接地气，甚是恐惧不安。城市的喧嚣与冷漠，让我仿佛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牢笼。还好，爱人敏锐察觉到我的变化，某天回家，竟搬回几个沉甸甸的玻璃水缸，稳稳安置在阳台上。他又从网上精心挑选一些碗莲种子，小心翼翼地撒进缸里。起初，水面寂静如镜，除了几粒灰扑扑的种子沉在缸底，别无他物。可当季节一到，那些沉睡的种子仿佛被唤醒。某天清晨，我惊喜地发现碗莲嫩芽怯生生地一个一个探出小脑袋，像是在试探这个新奇的世界。此后，它们像是卯足了劲儿，每天都有新变化，嫩绿的叶片慢慢舒展，踮着脚尖，一点一点向上生长，在阳光的照耀下，叶片边缘泛着晶莹的光，仿佛镶了金边。随着碗莲茁壮成长，我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这些在阳台扎根的生命，让我感受到自然的蓬勃生机，也在冰冷的城市里，为我筑起一方温暖的心灵港湾。以至于，三五好友总是以赏“荷”的名誉来我家聚聚，小酌几杯，在世俗的庸常里，感受几分雅致。

这种在阳台上“赏荷”的温馨热闹，与晨起的听荷是截然不同的情趣。驱车来到万亩荷塘，随便在池塘边挑一块草地，或躺或卧；或蹲或坐，或支起相机；或拿着蒲扇，或对准荷花；或对准游鱼，支起耳朵；张开毛孔，各种声息就扑面而来。

风在耳边呢喃，像恋人的低语；芦苇叶在面颊调戏，带着自然的俏皮；虫鸣嚼着你的耳朵，仿佛在诉说着夏日的故事；荷花绽开，满堂都是墨绿色荷叶的影子，你映着我，我映着你，相互交织，构成一幅动态的水墨画。加上每秒定时的相机咔嚓声，水里鱼的跳跃声，露珠滑落草叶的滴答声，起起伏伏，真是“满堂素红碧，风气玉珠落”。每一声轻响都在为夏日的荷塘谱写一首平仄相间的自然诗行。倘若能偶尔饮上一口茶，闭上双眼，沉寂在这朦胧的天色里，我们就能听到它们的心跳，听到它们思念的味道，听它们对未来的畅享，听它们的山盟与海誓，听它们的呼吸与叹息。在这静谧的时光里，仿佛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心灵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与慰藉。我偷偷看看周围的伙伴，心中突然涌起感动。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孔，可是我想告诉她：“能陪你来听这场荷，已经足够了。我想深握你的手，什么都不用说。懂的，都懂的，无需言语。”

遥远的东方，太阳即将升起，天空中暧昧的绯红被青蓝色替代。高高的白杨树上大大的鸟窝被显现。鸟窝都是鸟儿用树枝和茅草一点一点搭建起来的，看似凌乱却遮风避雨，大的有面盆大，小的有碗口大，它们分别被树杈高高地托举着。

远方，也有我的家，今天我在荷塘里享受片刻安静，仿佛在尘世的尽头。而我知道，终究我会回到自己的“鸟窝”，守着那棵树，守着树上的阳台，守着那些陪伴我的碗莲，享受内心的一汪清潭。晨起和爱人默默听荷。因为，在我心里，荷已不仅仅是一种植物，它是我心灵的寄托，是我在喧嚣世界中寻找的那片净土，是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抹诗意与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