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相见(散文)

凌修然 1天前 3

今天比往常醒得早。我的睡眠时间一直很有规律,一般晚上十点三十分左右上床,十一点之前准时入睡。中间极少起夜,偶尔作些碎梦,第二天早上六点三十分会自然醒来。可今天早上醒来,拿起床头桌上的手机一看,时间才是早晨五点钟。扭头一看,不知妻子何时醒来,正在睁着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吧!”妻侧过脸说。

“嗯。”我应着,却全无睡意。

去美国的航班是今天下午一点,过境手续早已准备齐全,给女儿带的东西也随同我和妻子的衣物行礼,三天前就被装入了三个行礼箱。今天出行前要做的几件事情,无非是吃过早餐,给几盒花卉浇浇水,清理干净厨余垃圾,拔掉无用的电源,向好友交待好在我们出行期间怎样帮忙照料照料花草及几条小鱼,再检查一遍也不知检查了多少遍的随行证件和资料。

半个小时过去了,我丝毫没有睡意,再看看妻子,她也依然醒着。

“起来吧!”我说,“睡不着了。”

“我也是。起来吧!”妻子赞同地说。

也许是阅历和心境的缘故,对于旅行和旅游,我近几年已经没有了以往的兴趣,更缺乏了年轻人的浪漫和激情。大学毕业后,因工作原因走南跑北常出差,坐火车,乘高铁,登飞机,已经习已为常。国内著名的旅游景点,曾去过的也应十有七八,甚至有些地方去过不止一次。我和家人曾多次出国旅游。我游览过柬埔寨的大小吴哥窟,感受过中南半岛小国的沧桑历史;我钻进过埃及胡夫的金字塔内,切身体会了非洲文明古国的神奇魅力;我也去过欧洲十一国,在埃菲尔铁塔下亲近塞纳河水,在罗马斗兽场内足踏曾饱染过鲜血的土地,在瑞士班霍夫大街商店里买下一把微型军刀……走过了很多不同地方,体会过不同的风土人情。同时,也觉得地球上的人除了皮肤、语言、饮食、文化差别较大之外,还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都有爱恨情愁的细腻情感,都有着真善美,贪嗔痴的本性和欲望。只要心恋的地方,就有美丽的风景,比如,我觉得家门前的大连梭鱼湾与香港的维多利亚湾同样美丽,只是在不同经纬度的地区。

然而,这一次,我热切的心情与以前大不一样,因为远在大西洋彼岸,有我两年未见面的唯一女儿,她在急切地等待着我们。两年前,女儿去美国留学,攻读博士学位。期间,虽然常有视频联系,能了解到她的学习和生活情况,可是通过新闻媒体,也了解了一些令我不安的因素,时有担心。

九点一刻,正当我们一切安排妥当,女儿打过来了视频电话,依旧是询问准备的如何了,依旧是嘱咐带齐手续资料,依旧是重复说明路上要注意安全事项,入关小心谨慎的重点内容等等。

从家到大连周水子机场,在一般情况下,行车时间约二十分钟。按理说,考虑行礼托运、安全检查时间,我们在飞机起飞前两个小时出发去机场,时间是完全够用的。结果,我们足足提前了一个半小时到达,就为了确保准时登机。

随着服务人员的热情和微笑,我们顺利通过边境检查。不止一个服务人员提醒和检查我们去美国的EVUS签证,并且嘱咐说:“请拿好,落地入境检查时非常重要!”

为了这次旅行,可以说半年前我们就精心着手准备。更换护照,草拟行程,报名申请,面试签证,准备携带物品等等,哪一样都含糊不得。如果没有女儿耐心细致的指导和准备,还有妻子蜜友的热心帮助,我和妻子不知道要经受多少波折和劳苦。

一年以前,在与女儿的一次视频通话中,妻子问女儿过春节能不能回家。女儿说,她的入美签证已经过期,如果回来,还要重新办理签证,保不准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不能按期回到美国就会影响学业。女儿的言语中透露着无奈和渴望。我们知道,一个女孩子远度重洋,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人文和地理存在较大差异,又无依无靠,已经一年多了,难免想念家乡的。

“要不,你们明年来吧!权作一次旅游。”女儿试探地说,她在征求我们的决定。

“倒是可以。只是听说去美图签证很难办理。”妻子发愁地说。

“没问题,咱们一步一步办理!”女儿兴奋地说。

说办就办。首要的,我们这边先从护照办理开始,女儿那边从准备流程细节和资料开始。我和妻子的护照还是十年前为了去欧洲旅游办理的,已经过期,需按规定更换护照。原以为很麻烦的事,没想到办理起来很简单。在智能化的机器面前,我们自己拍照,自己操作办理流程,最后只需在工作人员提供的确认单上签字。一周后,两本崭新的护照快寄到了家门口。

网上办理签证申请是最头疼的事,听说一般要委托专业的代办公司才稳妥,但需要支付一笔昂贵的费用。为了节省这笔费用,我和妻子商量想自己直接申请,又怕没有经验,填写错了误事。正犹豫间,妻子的一位蜜友听说此事,毛遂自荐,愿意免费代我们办理。原来,她不仅为自己办理过去美国的签证申请,还为别人成功办理过。有了朋友的帮忙,我和妻子都信心倍增,极力配合她提供信息、资料。只用了三天,线上申请通过。当然,为了感谢朋友的帮助和庆祝初审通过,妻子特意为她的蜜友在我们自己的家里烹饪了一桌子大餐、开启了一瓶法国红酒。

相比线上申请,线下面签才是关键。据说,去美国旅游、探亲被拒签的可能性非常大,而且被拒签一次,下一次也很容易被拒签。我和妻子都惶恐不安。

那一天,我和妻子带着女儿为我们准备的行程单、关于她的个人资料以及我们自己的相关材料证明,小心翼翼地、忐忑不安地早早地按约定的时间到美国大使馆排队等候。这种心情,我以前经历过两次,一是大学毕业论文答辩的前一天,一是为了进某大型央企参加面试前。九点钟开始,面试开始进行。看着我前面参加面诚的人们陆续走出,有的拿绿单,有的拿黄单,有的拿粉单,我知道,被拒签的人很多,心里更加焦灼。尽管来这之前,女儿千叮咛万嘱咐什么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什么问题应该怎样回答,应该注意哪些细节,可是真的站在面试官面前时,我的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面试官是一位皮肤白净的中年男士,戴一副眼镜,面容和蔼。他接过我们的申请单,匆匆扫了一眼,微笑地用标准的普通话问:“你们去美国做什么?”

“去看女儿,她在美国读书,顺便我们去旅游。”妻子在一旁抢先回答。

“你们以前去过别的国家吗?”

“去过欧洲旅游,还去过非洲。”

“你们这次去准备在那儿停留多长时间?”

“将近一个月。回来还得上班。”妻子的答话越来越平稳了。

面试官稍停顿了一下,左手拿起印章,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声响,一张粉色审定单伸出窗口。

“恭喜签证通过!祝旅途愉快!”签证官礼貌地说。

“谢谢!谢谢!”我和妻子同时感激地说。

走出办事大厅,我和妻子喜出望外,连忙给女儿发出微信信息:我们签证通过了!女儿秒回了一个大大的胜利表情。

漫长的等待,飞机终于起飞了。此时,美国当地时间应该是下半夜了。手机微信里仍传来女儿询问和嘱咐的信息:“飞机起飞了吗?”“有WiFi吗?”“下飞机查一下换机登机口,已经换了。”我知道,为了迎接我和妻子的这次赴美旅行,女儿半年多来时时为这事操心,浪费的脑细胞应该足以写出一篇质量非常好的博士论文。

从大连周水子国际机场到日本羽田国际机场,航程时间是三小时五十分钟。此时,客航里静悄悄的,我不清楚耳边嗡嗡响的是飞机马达声还是窗外的风声。看看周围,有看手机的,有看笔记本电脑的,有看书的,有戴着耳机听音乐的,更多的是闭目养神的。候机时,我不曾留意身边的人,只玩我的手机游戏打发无聊的时间,直至登机的那一刻,我才发现,和我乘同一架飞机的乘客应该有二三百人。我不知道,他们来自哪里,是中国人,是日本人,还是越南人,除了听见几个小声说东北话的,我料定是中国人;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外出还是回家,为什么要出去?多久他们才回一趟家?有没有和我一样的:转机东京,去美国看望正在读书的女儿?

正在我胡思乱想间,日本航空公司开始提供午餐了。一小盒米饭,一小盒凉面条,一小盒凉生蔬,一小盒瓜果,另外还有一小盒哈根达斯冰淇淋。米饭中配菜是三颗小虾仁,两三片青椒,一小块鸡肉。凉面条是褚色的,应是荞麦面做的,外添一小盒汤料,味微酸,整个可以一口吞下。瓜果盒里,红色的是西瓜一小块,黄色的是甜瓜一小块,白色的是香瓜小一块,都是一寸长,半寸宽的方块。凉生蔬则是两粒西红柿,三片榄菊叶。

我对饮食一向不挑剔,也许从小生在农村的原因,吃饭也向来龙吞虎咽。非正式场合时,别人还在细尝慢品,我已经吃饱喝足。若是平时,我会把这些饮食统统放在一起,几口就咽下,那才过瘾。可现在,我没有必要了,有的是时间学学别人的细嚼慢咽。饭菜是异样的口味。忽然又想起,女儿在美国已经将近两年了,应该习惯了牛奶、面包、咖啡的搭配。临行前,想给女儿带些她从小爱吃的小食品,也被她以过海关不允许或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为由放弃了。

喝过一杯碧绿的酸茶水,我感觉头有些昏沉,不愿再想些什么了,调了调坐椅,靠在椅背上似睡非睡。过了一分钟,忽然想到昨晚出发前,女儿在视频中曾建议说“白天最好不要睡觉,等晚上转机后需乘十四个小时时再睡”。于是,睁开眼睛,却觉需要小小方便一下。

抬起头,只见前面一似厕所处,标有“EXIT”“非常口”。起身,走几步,遇服务生,问:“厕所在哪?”服务生礼貌地说:“前后都有。”我不自主地按着他着手势朝后走去,没有看文字,只看了男厕标识。回到座位上,我问妻子:“非常口是什么?是汉语还是日语?”妻子说:“紧急出口的意思,是汉字的日语。”

“明白了,是盗版的汉语。”我恍然大悟,妻却抿着嘴笑,四下望了望,用手捅了捅我,示意我闭嘴。我却精神了很多。

“快看,富士山!”妻子头向窗外,右手又轻轻捅了捅我,小声说。

我随着妻子的目光向窗外望去,一个圆锥形状的青色小山在稀疏的白色云雾间清晰可见。圆锥上部三分之一全是白色,猜是寒雪,下部青色的一定是树木了。此时,用“白头翁”形容它最贴近了,因为在我看来它既像是一只静静站立的老白头翁鸟,也像一位背对我独坐的耋耄老人。我爬过泰山、黄山、五夷山等,虽然小时候听过富士山的名字,却始终没有向往的愿望,今日算无意中一赏尊容了。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女儿为了我们今天能在飞机上看到富士山,特意提前选择了左侧靠窗的位置。这样说来,不算无意。

富士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又越来越远,越来越渺茫。本以为飞机已经跃过去,再也看不见富士山了,忽然它又清晰起来,只是从左侧机尾转到了右侧机头。

“感觉飞机是在绕着富士山飞。”妻说。

“的确,日本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飞机应是转不开身。”我凭着感觉说,妻又狠狠桶了我一下。

我的眼睛有些迷离,再透过窗户,向下望去,发现飞机此时在海上飞。又过了几分钟,看见了带斑点的茫茫白色。广播通知,已到了日本首都东京的上空。从飞机上府视东京城,就像一片建筑垃圾场地,不同的是略微整齐些。几座高楼大厦点缀在众多低矮的房屋中,确实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这种感觉稍纵即逝,还没有再好好看看东京城,飞机便缓缓在海上机场——日本羽田国际机场降落。

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纽约,日本东京只是转乘点。下了飞机,随着人流,连看带比画,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去往纽约的登机口。

此时,当地时间18:30分,已近天黑,一部分灯光亮起。我和妻子登上从东京飞往纽约的航班,飞机需要飞行十三小时后抵达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

曾与女儿约定:从东京上飞机后,用微信发信息告诉她一声。我们没有料到,手机没有在这儿开通信号,信息发不出。此时,远在大西洋彼岸的女儿一定在焦急地望着手机,此后的十多个小时里也一定会非常担心。不想那么多了,随着各种肤色,各种体型的人流,我们登上了飞往纽约的航班。

女儿就读的学校并不在纽约,而是为了我们借机旅游安排在纽约到达。这样,她就可以先带我们游览世界第一大城市的风光。按女儿为我们安排的行程,要先后游览纽约第五道两侧的名胜景区,包括“松果”螺旋塔城标建筑、城中铁路线上公园、哈德逊河边风景区、帝王大厦、纽约公共图书馆、洛克菲勒中心等等。诚然,对于我和妻子来说,都是第一次来美国,也很想看看异国别样的风景名胜,体会不一样的风土人情。于是,欣然接受了女儿的行程安排,却使她不得不从千里之外的学校提前到达纽约与我们会齐。

上了飞机坐下,我已经昏昏沉沉,系上安全带,调好座椅,想好好地睡一觉,却又难以入睡。我好奇地打开座位前的平板电脑,第一页就是字幕语言选择,有英文、日文、法文、德文、西班文、繁体中文等,没有简体中文。我学过英文,但都随着时间遗忘,只能认识几个简单的单词,其它语言更是一窍不通。无奈,只好选择繁体中文,毕竟它是自己祖先的文字,再怎么繁琐,也能认出大概。

我大致流览了一下,电脑里有电影、娱乐节目等分类内容,原音为英语或日语,数量并不多,每个分娄约有十几个,有的还重复出现。我挑选了一部好莱坞电影大片,看了一段,听不懂演员的台词,看表情动作能猜个大概。觉得无趣,关了电脑,睡意也浓了,迷迷糊糊,似睡非睡。

睡了不知多长时间,醒了,无事可做,又打开电脑,看看航行实况,又睡了。再醒,再看电影大片。反复几次,中间又吃了一顿夜宵,上了两次卫生间。

忽然,我感觉自己的耳膜疼得要命,头部也像戴了紧箍咒,机舱内死一般沉静。飞机要降落了。当地时间4月30日下午19:40,我乘坐的飞机终于平稳地降落在肯尼迪机场。

果然不出所料,手机微信里许多条都是女儿询问和提醒的内容。我马上回复:“飞机已经降落,正要过关检查!”女儿回复:“我已在出口等了!”

最担心也是最关键的时刻来临:入境检查。虽然随身携带着女儿事先为我们打印的入关指南,虽然在女儿的指导下提前已经预演了几次,可真的临近海关,免不掉的依然是慌恐不安。

顺着一名黑人女士的手势指引,我和妻子站在了一名白人海关人员面前。

“$&*@#?”海关人员很客气地用英语问。

我没听明白他说啥,还没反应过来,妻子就一鼓脑地把女儿准备的材料全部递了过去。

绅士海官看看了我们的行程单,又瞄了一下EVUS签证单,示意我俩对着摄像头拍照,又一次听见悦耳的盖章声响,随即他递出了我们准备的一大堆材料。

“谢谢!”我满怀感激,一边接过材料,一边谄媚地说。

“再见!”这哥们竟然说出了标准的汉语普通话。

谢天谢地,过美国海关远远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困难和复杂!许久以来的不安和担心,终于像一块悬着的大石头随着那一声清脆的盖章声音骤然落地!几分钟后,取过行礼,在机场出口处,我和妻子看见了女儿灿烂的喜悦的熟悉的笑容。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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