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奇遇记(散文)

秦景澜 8小时前 8

隔壁老王家的房子一直空着。年前忽然搬入了一对姓毛的老年夫妇,和一位小女孩。小女孩是他们的孙女,叫毛来来。她是一个小精灵,扎着丸子头,粉扑扑的脸,乌溜溜的大眼睛,上小学三年级了,是个故事大王。她不知是从哪里获知的,说我爱好写作,便隔三差五地找我聊天。她讲的基本上都是一些童话,挺有趣的,我将其稍微整理加工了一下,遂有了《幽兰录》和《虬松录》发表于“江山”。

一日,她又来找我,说她新编了一个故事,题目叫“树洞奇遇记”,准备拿它去参加学校组织的“故事会”,请我帮她把把关,指导指导。我欣然接受。下面,是她的叙述——

那是一个美好的周末,雨后的大森林里浮动着木叶的清香。悬崖上的山樱花开得比紫霞还灿烂,小溪里漂流着红杜鹃和野芍药的芬芳。我背着竹篓往森林的深处走,白色的回力鞋踩在松针上,像踏在金黄的绒被上,悄然无声。一路走去,我遇见了几簇火红的野草莓,几丛摇曳的蓝花花,好几只机警的松鼠,还有一群漂亮的黄腹角雉。我唱着《采蘑菇的小姑娘》,在林间小路上走着瞧着,突然碰到了一棵大青树。嘿!真是奇了怪,你猜我瞧见了什么?树根处竟有一簇蓝莹莹的光呢!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几朵小蘑菇,伞盖上还泛着孔雀翎似的蓝光环呢。

太稀奇了!我蹲下身,想采了它们。不曾想,菌褶间却忽然迸射出了细小的光粒,像夏夜的萤火虫一样向密林飞去。光粒牵引着我走到了一棵大樟树的前面。这棵樟树很老了,它底部的树干上有个很大很深的树洞,在泛着幽蓝的光晕,那些游动的光粒一看见这个树洞,便鱼贯而入。我趴在树洞边往里看,妈耶!心跳骤然加速,奇迹出现了——只见树洞里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蘑菇,层层叠叠的蘑菇伞组成旋转阶梯不断地向下延伸,荧光孢子如星尘般在穹顶上流转。更令人惊讶的是,最底层的磨菇丛中,居然站着一个戴竹笠的小矮人,他正踮起脚尖够着高处发蔫的菌伞。

“你好!需要我帮忙吗?”我说。

那小人儿吃了一惊,猛然转过身来,竹笠下露出了一张瓷白的小脸,长得酷似聪明的一休哥。他的眼梢缀着细碎的荧光,像是沾了几颗高天上的星星。“你能看见我?”他说,声音如露珠滚过荷叶:“你来得正好,快来搭把手!”

我跳入洞内,他便不由分说地拽着我往蘑菇洞的更深处跑。我一边奔跑,一边留意,发现身旁的蘑菇们纷纷为我们亮起了蓝灯和红灯,蓝的像月光下的海浪,红的像被旭日浸湿的云朵。他在一朵巨大的金边蘑菇前停下脚步。这朵蘑菇足有半人高呢,柄上缠着蜘蛛网似的银线,顶端的水晶容器空空如也。

“昨夜的一场暴雨,把孢子收集器冲坏了。”他忧心忡忡地说,“今晚就是孢子雨祭典,如果收集不到足够的孢子,新生的蘑菇宝宝就会开不出伞子了。”

我凑近观察,发现断裂的银线切口甚是整齐,便献计道:“试试桑树汁吧,也许可以黏合这种丝线。”

他说:“真的吗?我咋不知道?”

我说:“我是一个红领巾,怎么可能骗你呢?我见过阿婆补渔网时,就用桑树汁,而且一黏即可。”

他眼睛一亮,马上又急得直跺脚:“到哪去找桑树汁呀,这深山冷岙的。”

我从兜里掏出一只小盒子,说:“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我随身带着呢,这是今早阿婆给我的,说山里有毒草毒虫,抹点桑树膏能止痒。”

他听了,高兴得跳了起来:“这真是太好了,小姑娘!”

我心里乐坏了,真想说你长得还没我高呢,居然称我是小姑娘?但我还是憋住了。他摘下竹笠,青黛黛的发丝间竟长着两片嫩生生的菌褶,像两只梅花鹿的小犄角。说干就干,我们合力把银线浸在黏稠的汁液里。这桑树汁还真是奇妙,不一会儿,断裂处就弥合如初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青灵,是第九十九代孢子守护者。”他将水晶容器重新系上菌伞,说:“往年都是由我爷爷主持祭典仪式的,他去年已化成了孢子云,现在轮到我了。”

我说:“我叫毛来来,是县实验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也是一个动植物保护协会的小天使。”

他说:“同是环保志愿者,相逢何必曾相识。这样吧,我邀请你参加今晚的祭典仪式。”

我说:“这可不行,我回去迟了,阿婆会担心的。”

他迟疑了一下,便拉着我爬上最高的鸡枞菌台。我站在菌台上放眼四顾,看见了千千万万的蘑菇在瞬间竟相绽放,喷涌而至的孢子如银河倒泻。看见了青灵站在五彩的流光中舞蹈吟唱,将孢子织成了漫天光雨……

“为了你,祭典仪式已经提前举行了。”青灵的话,使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将一枚蓝环蘑菇发卡别在我的鬓边,说:“这是通行证,以后你随时都可以到我这里玩。”

我朝他说了声“谢谢”。他朝我狡黠地眨眨眼:“毛来来,我记住你了,同时请你也记住,这是咱俩的秘密,你千万不要告诉大人哦,他们总说蘑菇精灵是哄孩子的小把戏。”

我背起竹篓钻出树洞的时候,夕阳已经把山岚染成了甜甜的蜜色。我的竹篓空荡荡的,但心里却满怀欢喜。我是唱着跳着走出森林的,头上发卡的蓝环在暮色中一闪一闪的,就像是属于我们童年的秘密……

听罢毛来来的叙述,我惊得目瞪口呆!

她翘首说:“阿公,你觉得我的故事怎么样?”

我说:“要听实话吗?”

她瞪着大眼睛,点点头。

“你的故事,真是太神奇了。你讲的可是人类与自然精灵的互动经历,是借孢子网络传递森林智慧;反映的是古老山林仍在延续的魔法体系,揭示的是人类与大自然无法断绝的羁绊关系。你讲的虽然是纯属童话,但足以说明人类的智慧完全可以帮助青灵解决危机,这种跨越物种的合作,完全可以证明人与自然是和谐共生的。”

她不停地点头,公鸡啄米似的。

我朝她竖起大拇指:“如果我是评委,一定会给你一个特等奖。”

在我的一通猛夸之下,她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望着她的背影,我不由感慨万千。这些年来,我们老是担心,说世风日下,一代不如一代了。自从遇到了她,我对未来一代有了崭新的认知。我想,自古以来,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们这些日趋枯萎的老东西,所有那些老气横秋的叹息,只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毛毛奇遇树洞,我在她的树洞童话里,我变成了什么?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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