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缘(散文)

林渊墨 1月前 57

我没有想到,这辈子我能与酒结缘。

姥爷爱酒,小时候我和哥喜欢去姥姥饺子馆蹭饺子吃。每次我和哥去,姥爷喝酒都会用筷子点一滴放进我俩嘴里。哥嫌辣,都会呲牙咧嘴高着嗓门叫。而我呢,喜欢酒的清香味,会舔着嘴里酒不停地吧唧着,越吧唧越觉得有种甘蔗汁的味道。我会趁姥爷不注意的空档,端起他的酒盅,把姥爷喝剩下不多的酒一口干掉,然后学着姥爷的样子,吃口饺子喊道:“好酒呀!”

有时遇到来饺子馆吃饭的人很多,他们惊讶地望着我,然后哈哈大笑说:“这小丫头,还真像那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喝的真是酒呢!”实际上他们哪知道呀,我喝的就是姥爷的酒。

姥姥每次见我喝酒,都会训斥姥爷把我带坏了。而姥爷对于姥姥的训斥会嘿嘿笑道:“以后又多了一个陪我喝酒的人喽!”

姥爷和姥姥生育了三个儿女,大舅二舅和母亲。奇怪的是大舅和二舅滴酒不沾吧,甚至还讨厌酒。小时候看见姥爷喝酒都会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而母亲却不然,不讨厌酒从没练过,却有点酒量。平时姥爷喝酒,她都会上前陪着喝上一杯。我和哥是龙凤胎,哥是见酒就晕,而我对酒却有种亲切感。

对于我对酒的种爱,母亲坚决给予抵制。母亲说:“一个女孩子喝酒像什么样子?”

而我对她的回答是:“你也喝酒呀!你为啥要管我?”

母亲直接回我一嗓子:“反正我不许你喝酒!我喝酒是为了陪你姥爷,让他乐呵!谁见过我出去喝过酒呀?”

是啊,母亲说得没错,母亲喝酒也只是陪姥爷多一个酒伴而已,从没见过她在别的饭桌上端过酒杯。即使那几年,我家有几次,有亲戚结婚非要母亲喝一杯,母亲都会说:“我不胜酒力,还是以茶代酒吧。”所以,母亲喝酒这点,除了姥姥和姥爷一家人知道,奶奶都一直认为母亲是个不会喝酒的人。因为每次过年,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也从未见过母亲喝过一口酒。

母亲其实不让我喝酒,是怕我因为酒考不上医学院。母亲对我的期望很高,她希望我考上医学院,以后好当个治病救人的好医生。母亲说孩子过早喝酒,会影响智力。母亲是卫校毕业,她说她如果不因为考试前,陪我姥爷喝了一杯酒,她有些犯迷糊,她绝对考上医学院了。那天她高考正赶上是姥爷的生日,她为了让姥爷高兴,就陪姥爷喝了一杯酒。结果那天,她写错了两个大题答案,考试出来,她才清醒,才发现写错了。

即使母亲不说我也不会当酒罐子,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偷着喝一口姥爷的酒只是觉得好奇好玩,想学学姥爷一边喝酒一边喊着“好酒呀!”时的气势。虽然我对于酒的辛辣不觉得反感,但对酒也只是好奇而已。

真正喝酒是因为母亲去世,那天家里来了不少帮忙的人,几箱子九龙醉白酒摆放在房间一角。我走过去,坐在地上打开一瓶,“咕咚咚”一鼓作气灌进肚里,紧接着又打开一瓶。那天没人敢拦着我,我也不知道我喝了多少瓶。我只觉得,我心里一直是火辣辣的,头昏沉沉但也是清醒的。清醒地知道,母亲已经离去的事实,我只想喝酒把自己灌醉,让我不省人事再没有那份思念。

酒喝了不少,但痛苦也一直未曾间断过。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真的与酒有缘,它根本就不会让我醉!如果它能让我一醉不醒,那该多好呀!那样的话,我是不是就没了痛苦?

和我每天醉生梦死的是姥爷,姥爷来承德后,每天和我一起去母亲墓前灌酒,夜晚也不回家就守在母亲墓地。但当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姥爷,在月光下满脸的褶子里爬满老泪,花白的头发如乱草,一瞬间,我的心剧烈疼痛起来。我想起姥爷那年说的:“我又多了一个陪我喝酒的人喽!”一时间,我思绪万千,姥爷失去了爱女,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何等的痛苦?我的母亲是那么孝敬她的父亲,姥爷如果喝酒喝坏了,母亲会伤心的。她在那边又过不来,她会安息吗?就这么想着,我开始强忍住了眼泪,劝说姥爷,而且我不再和他大口灌酒。姥爷最后还在我的劝说下,一个月后,终于同意回了东北。临上车前,我对他说:“姥爷,我母亲虽然不在了,你还有我,等过去这段日子,我一定回东北陪你喝酒!”

姥爷走后,我还是控制不住想念母亲,我依然经常把自己灌得烂醉。那时候父亲不敢管我,他只能偷偷跟在我的身后,每次我喝醉了酒,躺在母亲墓地睡过去之时,父亲都会默默把我背回家里。那时候我不知道爱惜自己,更不知道心疼我的父亲。

那个季节多雨,天空黑暗暗的。每天一早,我会拎一箱白酒去母亲墓地,一箱酒喝光为止,然后睡在墓地。每次我喝酒,父亲都会为我打着伞站在一边,而他自己却淋着雨。每次我喝得烂醉如泥,父亲会背着我回家。他回到家,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

一天,我刚要拎酒出门,邻居邹娘拦住了我说道:“孩子你想念母亲,作践自己我不管,但我要说的是人不能太过于自私了。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你也应该多关心一下你的父亲吧。你父亲每次背你回来,都一路走着一路咳嗽着。如果你再这么灌酒,胡作非为,你没死,你父亲会被你害死了。”

邹娘的话深深让我不安,我那天虽然倔强地还是去了母亲墓地,甚至也喝了酒,但我却在天即将黑下来,雨落下来之前,和父亲一起相互搀扶着回了家。那天我和父亲做了一次深谈,我和父亲说:“我要回去继续上学,完成我的学业。不辜负母亲对我的期望!”

回学校后,我也经常想念母亲,也会经常酗酒。实在想念母亲了,有时我会偷偷坐一宿夜车,直接去母亲墓地看母亲。每次去,都会发现母亲的墓地摆放着许多母亲爱吃的红皮鸡蛋,和刚刚烧过的纸钱。母亲墓地的四周,还有摆放的几盆清香茉莉。而那些我喝过酒的酒瓶子,已经被收拾的没有了痕迹。我知道这一定是父亲来看过母亲了,母亲生前就喜欢干净,不喜欢我喝酒。为此,父亲特意把我喝过的酒瓶子收拾走了,他不想让母亲看到……

在学校的几年里,父亲在世前,无时不刻地牵挂关心着我,给我送热宝、给我送我爱吃的红烧排骨、亲手做手工棉被送到学校。有父亲的关怀,我开始玩命学习,不再喝酒,坚决与酒绝缘。可惜父亲陪伴我的时间并不长,母亲走后不到两年,父亲也因脑肌瘤去世了……

大学毕业后,我如愿进入一所三甲医院工作,专心工作,努力做一个好医生。同事聚餐有时会喝点小酒,而我一口不沾。一开始,他们也不相信我这么文弱的女孩子会喝酒。直到有一天,别的科室的几个医生,联手把我科室的几个医生喝得醉醺醺趴在桌上,只剩下小李护士在那招架时,我挺身而出,直接端起酒杯,干掉了几个在那耀武扬威的自诩为酒神的同事,几个醉酒的同事立马酒醒了一半,惊讶地齐刷刷望向我说道:“东北人!豪横!”

母亲的家我会经常去,但我从不会再喝酒。因为我要把我最好的近况告诉母亲,我想让母亲知道,我现在过得很好,我要好好活着,不会再酗酒作践自己。我不会再让母亲为我担心!

单位放假的时候,我会第一时间飞回东北,看望我的姥爷和姥姥。姥姥每次听说我来,都会提前包好饺子,姥爷会烫上一壶酒等我回来。进屋一刻,饺子上桌,我盘腿上炕,我会和姥爷一起端起酒盅,一口干,然后喊上一嗓子:“好酒呀!”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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