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散文)

柳云岫 2月前 145

立春,在我们辽南地区有吃饺子的习俗。关于立春这个话题,唐诗宋词元曲没少歌颂过,唐·卢仝有:“春度春归无限春,今朝方始觉成人。从今克己应犹及,颜与梅花俱自新。”诗人笔下的立春,不乏生机勃勃,不过,很难拨动我的心弦。我比较喜欢语言灵动,活泼的词句,你看南宋.范成大的春:“竹拥溪桥麦盖坡,土牛行处亦笙歌。曲尘欲暗垂垂柳,醅面初明浅浅波。日满县前春市合,潮平浦口暮帆多。春来不饮兼无句,奈此金幡綵胜何。”另外,清朝的李清照:“风有约,花不误,年年岁岁不相负”这词意,这境界,这格局,一下子将几百年,几千年前的人拉到我们身边,那么近,又那么远。完全没有疏离感,好像几位文人墨客就站在一旁,并肩伫立在日渐柔和的风里,听鸟儿鸣唱,河冰断裂;听老巷子深处匍匐而来的笛声,牛车的吱嘎吱嘎,以及男女的谈笑风生。李清照的词,轻轻一吟,眼里便有了泪水,恍惚之间,一位久居深闺的女子,手扶着窗棂,向着那条熟悉又陌生的路,观望。许久许久,日头从东方升起,缓缓移动到中天,仍不见心仪之人的身影。忽有一场清风,吹来,夹杂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白居易的:“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大气磅礴,字字句句蕴含着无限的生命力。让现在的读者零距离的体会着,一棵草传递出来积极向上的力量。

立春了,自然要吃饺子。大地万物在苏醒,那些蛰伏在角落的农具,一个一个闪亮登场。

父亲一大早从厦子内,推出自行车。找来抹布,铜盆盛着清澈的井水,他要给自行车清理一下落满尘埃的身体。阳光很好,零下十五度的天气,没吓到父亲。他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大梁,车座,车筐,不放过一个犄角旮旯。父亲一边抹着车子,一边喃喃自语,老伙计,你跟了我三十年,风里来雨里去的,不离不弃,我心底明镜的,唉!可惜,医生告诉我,眼下我不能骑自行车,也没去的地方。前年春天,我还骑着车去镇农业站,买玉米种子呢!

父亲说着说着,泪眼八叉,风不失时机又推搡了父亲一把,父亲抬起袖口擦了一下脸。

立春了,好在我还活着,老伙计。一会儿,我骑自行车在屯子走一走。

太阳慢慢朝半空挪腾,母亲掀开压在缸上的大石头,趁着风干物燥,母亲捞出泥瓦缸里的腌渍萝卜,上案板切成萝卜花儿,晾晒在干垒的土墙头,晒干了留着平时下饭吃。

空气中弥漫着腌渍萝卜的味道,切好的萝卜花,躺在墙头,挂在院杖子,湿漉漉的,一股新鲜的腥咸气息,推也推不开,驱也驱不散。父亲拾掇好自行车,拿来气管子补了轮胎的的气儿,右腿一偏,上了车。母亲往围裙擦擦冻得红彤彤的手,你小心点,嘚瑟不是?骑啥自行车?沿着屯子遛达一圈得了。

父亲也不吱声,大手术过了三年,父亲有一千零九十五天没挨过自行车。母亲不放心,追出院子叮嘱父亲,别走远了,骑一会儿可以了。抻着刀口了不得,父亲嗯嗯两声,算是回应。春天来了,扑面的春天气息,父亲一开始骑车有点生疏。车把子歪歪扭扭,不走正线。骑了四五分钟,心不慌踏实下来,自行车也就安安稳稳在行走。父亲呼吸了一大口空气,枝头有喜鹊在聒噪,之前被疾病折腾,哪有闲心四处逛逛?昨天,一翻日历表,今儿立春。父亲的心长了草儿,一晚上都在做一个梦,梦见自己像三年前一样,骑着自行车上镇里赶大集,热热闹闹,车水马龙的乡村大集市,父亲迷恋那里的人间烟火。所以,一早就起来了。收拾好自行车,在南河屯转一转。

父亲经过南河,河边有女人在洗衣服。河中间没有冻,水流汩汩向前,永不止息。父亲下了车,将车停在石桥上,凝视着宽宽窄窄的南河,前尘往事涌上心头。父亲不仅感叹,活着真好,活着真好,为什么不好好爱自己呢?

父亲来到成片的土地,杵在坝梗上,父亲紧紧的盯着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三年没种这爿责任田了,几块地交给小舅打理的,只是晚秋后留两行玉米秸秆,父母用双轮车拉回家烧火做饭用。

父亲有一刻钟,觉得对不住这几亩土地。在父亲眼中,土地是他的过命兄弟,若不是身体有恙,父亲才不肯把土地让出去。父亲换了几个姿势,蹲下身,他左腿股骨头坏死,不敢随意下蹲,每次都选择合适的角度,以免造成左腿疼痛。用手扒开白晶晶的雪,抓出一把泥土,湿乎乎的,凑到鼻子前,嗅了又嗅。闭上眼,满脸享受的样子,嗯,就是这个味。

父亲不能久蹲,十分钟后,慢慢站了起来。俗语说,“今年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瑞雪兆丰年吗,父亲思考了很长时间,他有了一个重大决定。要回流落在外的土地,他想自己耕种。

父亲被这个想法兴奋的浑身充满力量,一口气将自行车骑回院子里,父亲冲着已经在生火做午饭的母亲嚷嚷,你有空去清儿他六舅家,通知一下,这地我们种。开春儿,他别把粪运地里。母亲惊讶的望着父亲,不认识似的,哎呦!你这是逞能,还是咋的?孩子再三强调,不种地了,摆弄好菜园子,养一头猪,几只鸡鸭鹅就行。

父亲支上自行车说,我自己的地,我说了算,身体怎么样我知道,地也不多,累不着。雇张老大的翻耕机,侍弄一下,收获一大仓子玉米,喂猪喂鸡鸭鹅狗多好!

母亲没吱声,父亲决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立春了,母亲要做的事儿也很多,储存在窖子里的土豆,白菜,萝卜,一一搬出来,趁着响晴天晒一晒,别存放坏了。掰掉土豆芽子,萝卜开得花儿。当下的日子,家家都有冰箱冰柜,吃不完的猪肉,炒菜时,取一块,放几片肉。白菜,萝卜都成了稀罕。父亲母亲手术后,白菜,萝卜是最好的下饭菜,有营养,“冬吃萝卜夏吃姜,疾病见了也着慌。”在医院期间,医生就建议多吃蔬菜,其中包括萝卜,白菜,胡萝卜、小油菜、木耳等等。

打开窗,清新的空气吹了进来,母亲弯着腰在炕洞前,翻弄红薯,将烂了的捡出去。罐里的大米,黄米,小豆,也得翻一翻,晾一晾。立春是春天的开始,一切全是新的。

这阵儿,父亲回屋喝了一杯茶,又转到厦子,一样一样摘下墙上悬着的农具,犁铧,铁锹,锄头、镰刀,镢头等等,父亲给它们进行深度擦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嘛,父亲明白这个道理。闲了一冬的家什,出来见见太阳,极好的举措。

难得父亲心情大好,父亲好,母亲也好,我们大家统统好。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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