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来了什么鸟儿(散文)

苏景铄 1天前 16

不知是什么鸟儿的叫声,一遍一遍透过窗户传达给我,这是凌晨四点零五分,我的灵魂醒了,身体还在床上。床头柜躺着一本书,知名作家孙惠芬老师的新作《紫山》上一卷,书页翻在第一章的第六页。显而易见,昨晚我就着人间的几两清风,一弯象牙月都这部书了。我读得很认真,很投入。以至于我忽略了正在电磁炉上炖着的半只鸡,闻到焦糊的味道,我才幡然醒悟。我大喊了一声:我的鸡肉!扑了过去,关掉电磁炉,白条鸡变作黑炭,幸亏是不锈钢,否则,锅底会被烧没了。我沮丧地看着一堆黑炭,拿起筷子扒拉了几下,谢天谢地,尚有几块鸡肉没完全被烧焦。我数了数一共有八块鸡肉,一个鸡头可以吃。老天待我不薄,给我留一部分,我从壁橱取来五年窖藏的陈香酒,斟了一杯。

坐在靠窗的茶几,窗前是一片银白色的月光,窗开了一巴掌大的缝隙,我请星辰以及时断时续的鸟鸣,陪我喝酒。你问我寂寞吗?我孤独吗?我的回答,一句话:都在酒里。我和你不一样,或许在某种程度上,同是天涯沦落人。比如,摇摇晃晃的日子,过着过着就将另一半,活成最熟悉的陌生人。每天,我自漫长的暗夜苏醒,醒了之后,我望着宽大的床,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婚姻究竟是什么?围城男女和我们如出一辙?硬生生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没了交流,懒得说话。一张桌子吃饭,唯有牙齿的咀嚼声,吧唧吧唧,沙沙沙,咔嚓咔嚓……碗筷交响曲,遥控器一个一个换频道,埋着头冲着手机笑,夜深了,各回各屋,各做各梦。甚至,单方付出,连AA都不存在了。那些至亲关系,渐行渐远,偶尔联系,有一朝,恍然一梦,什么时候来过?又什么时候走了?曾经热烈的互动,眼下门可罗雀,冷清无比。两个人,不同的纬度,走到一起,经过磨合,时间的更替,春夏秋冬的轮回,不知不觉有了沟壑,不能简单说是沟壑,严格意义来说,人与人相处,最好的方式:不远不近。有人说过:走得最近的人,会是一场灾难。亲情,友情,爱情皆如此。老家有兄弟二人,多年里因地界,大动干戈,反目成仇,不念手足之情,把祖宗八代请出来走一遭,就差没举起刀杀人。我离开南河十几年,有关村子里的人和事,父亲母亲告诉我的。

现在,我回一趟村庄,就疼痛一次。挂在屋檐底的农具,和风干的玉米穗子,一条条咸鱼一模一样。缺乏生机和灵性,我伸手摸一把,再摸一把,它们毫无知觉,冷冰冰的。我羞愧难当,终究是我辜负了农具,村庄,乃至村子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处稻田,一道高坡;一座桥,一只鸟,牛羊群。我清醒的意识到,南河不属于我,虽然这里睡着我的列祖列宗。从我转身的那一刻起,南河屯注定是我的一种记忆。它像一条活在泥土里的蚯蚓,在我内心的大平原暗流涌动,时不时的掀起生长在我体内的乡愁。

前几日,有人劝我,老了,落叶归根,不妨回归村子,拉上网线,买一台贵一点的平板电脑,房间里装一个洗澡池,安上取暖器,有撂荒的地块,捡几亩,种玉米,水稻,药材,也种一院子青菜,水果。养一群鸡,几只鸭,几头猪。房前屋后,栽桑养蚕。中途下车了,就不组建家庭。一个人不香嘛?凭什么两个人过?遇不到满眼是我的人,宁肯单着,也不委屈自己。提供不了情绪价值,也给不了物质,你一个人扛下生活的辛酸苦辣,留他何用?绕了星球转了一圈又一圈,我想说得是,我有个习惯,清晨三四点,准醒了。醒了再也睡不着了,对,鸟鸣。你描绘的鸟鸣,清脆悦耳,典型的人类唤醒器。麻雀,喜鹊,布谷鸟和画眉。麻雀无论在城市,抑或在村子。很团结的一种鸟,去哪都成群结队,吃大田里的谷子,糜子,高粱,也是组团进攻。一方唱罢,一方登场。麻雀也不客气,你愿不愿意,它都吃,边吃边唱,啾啾啾,叽叽叽,喳喳喳,绝对是天才唱匠。我所住的华宸兰庭小区到单位十分钟,每天下楼,在小区的银杏树端,或者广场的花丛里,一株丁香树上,均有三两只,五六只,更多的麻雀,站在那儿讨论什么?我想,一定是麻雀家族的生计,我习惯停下来,听上几分钟鸟鸣。整个身心顿时轻松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做个深呼吸,与麻雀对视一会儿,再上班。

过一条马路往一个巷子走,一个几十米高的烟囱,沉默不语,麻雀在上面筑巢了,成双成对忽高忽低,在半空盘旋,叫声婉转,悠扬。像大音乐家在沉浸式演奏,有几组麻雀俯冲下来,蹲在地上,觅食。四月末的青草野花正旺,我也蹲下身,妄想靠近麻雀,借这曼妙的鸟鸣,疗伤,清理清理我隐藏在身体里的伤口,我说,你和我不一样,你有人爱,有人疼,有人宠溺,摊事有人替你负重前行,我没如此待遇。那位不伤害我,已经谢天谢地了。我有必要和一只鸟,一群鸟走近,不为别的,仅仅是让我伤痛不已的灵魂,有一个栖息的码头。我没有人诉说,一个也没有。从前有一两个知音,我称为知音,我一厢情愿的认为,他们是我一路人,可以深交的人,听我说废话的人。后来的一件事发生,彻底颠覆了我对知己知音的概念。我们相约在一家小菜馆吃一顿饭,普普通通的一顿饭,一碗玉米碴粥,一盘小咸菜,两块煎刀鱼,四五枚烤土豆,仅此而已。彼此吃着唠着。常常是我在说,滔滔不绝的说,他在听。不久,他在朋友圈发更新了一则,不要把垃圾倒给别人,都不易,谁不是一地鸡毛?我当头一棒,理智告诫我,停!适可而止。那以后,我再没约,他也再没主动请。处着处着就淡了,枕边人都是说散就散,何况一杆子打不到的?

麻雀很少光顾酒业,我能近距离走近麻雀的地方,一是小区的树木,二是,那条巷子大烟囱上,巷子深处一块菜地,想来麻雀也不是谁的地盘都去,它也有洁癖,不喜欢不爱的人事物,麻雀坚持自己的原则与底线,人类有时赶不上麻雀,来得纯粹自然和谐。

喜鹊的叫声,嘎嘎嘎,有点沙哑,像醉酒的女人,不好听,不过,在村庄住了四十年,喜鹊和我一个地上,一个树冠,我没醒,喜鹊就醒了,嘎嘎嘎在院子里聒噪,有时落在窗台吆喝几声,自然而然,习惯了喜鹊的沙哑声音。喜鹊很朴实,村庄也好,城市也罢,它们的身影无处不在,人们视喜鹊是吉祥鸟,喜鹊叫,喜事到。谁家一早来了喜鹊,心情会大好。乌鸦却是不受欢迎的角色,村里人说乌鸦不吉利,乌鸦叫,就有一个人不吃饭了,乌鸦闻到死亡气息,飞来报信的。哇哇哇,呱呱呱,乌鸦的叫声,但你不能否认乌鸦的聪明机智,相比之下,我更青睐于画眉的叫声,山泉水般清澈悦耳,像极了京剧里的女角儿,唱得委婉动听,如心底落下一滴一滴蜂蜜,甜到骨髓。遗憾的是人类很难见到画眉,这种鸟神出鬼没。

大致下来,我依旧喜欢麻雀,喜鹊这两种鸟儿,它俩朴实无华,不骄不躁,不卑不亢,不慌不忙,性子稳,很好相处。

这家伙太懒了,什么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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